说罢,祝万里又猛的咳嗽了起来,咳得惨白的双腮充血,嘴唇发红,连连挥手让小厮拿来润口的茶。
祝深细心的发现,润口茶里装满了各种药材,似乎和二姐给她的包裹里其中一件一样。
“大姐!你还不让她们告诉我,你,你的身体都……”
祝深忍不住叫了出来,看着大姐的身体比之前形销骨立了太多,仿佛整个人的血色都被抽走了一般,还强忍着不愿告诉别人,祝深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她冲上去,跪倒在大姐的床边,握住大姐消瘦的手,哽咽道:
“大姐,你不要再看线报,也不要再写折子了,都是我不好,我把那件事告诉你以后你就生了这么重的病,都是我的错……”
祝深无助地看向周围,喃喃道:
“我给你找最好的大夫,你会好的,只要不再拼命工作了,一定会好起来的,工作我替大姐做就好了,我什么都可以做……”
祝万里周身萦绕着的死气,让祝深急的再也无法思考任何别的事,满心满眼只有将死的大姐,十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让大姐来做这件事。
不仅是因为这个身体对大姐的感情十分深厚,而且在她穿越来以后,大姐对她也是多有帮助,祝深心里对于亲人离去的恐惧,始终如影随形,她不愿意看着亲人再次离开自己。
祝万里温柔的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就好像八岁那年,小小的祝万里第一次见到小妹妹祝深一样,温柔又宽和。
“没事的呀,三妹。”
“大夫说了,我这个病她们找不出什么原因,可能就是太过操劳了,大姐吉人自有天象,会好起来的,不是你的问题,和你没有关系,不要过度责怪自己。”
祝万里顿了顿,挥手屏退了周围的仆从和属下,单独和祝深认真地说道:
“就算我真的有什么意外,你也不要再追查之前那件事了,好吗?”
“我已经查到了,这件事是个误会,全是王亮的一人所为,和慕家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你不用再查了。”
“但是,以后你一定要离洛贵君远一点儿,他给你的东西,不要随便用,让你周围的人帮你都掌掌眼。”
祝深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抓着祝万里的袖子:
“是洛贵君害的你吗!?是他吗!?”
祝万里摇摇头,微笑道:“不是的。”
“我的病和他没有关系,你不需要去恨任何人,背负着恨意活着,实在太辛苦了,你不需要这样。”
祝万里假装轻松地笑了笑,“再说,我只是生病,又不是再也不会好了,傻小妹,怎么就哭成这样呢?”
啊,原来我哭了吗?
祝深摸了摸自己的脸,满是透明的水渍,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哭了。
“好,好,我听大姐的……我会乖乖的,大姐你好好养身体,好吗?”
祝万里欣慰地揪了一下她的脸,这是她们二十年来大姐对她做过的最玩闹的举动,二十八岁的大姐笑起来像个小孩子似的。
“有件事儿,大姐想让你帮忙,是只有你能帮的忙。”
祝深连连点头,“大姐你说,我一定努力完成。”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不要嘲笑我就好。”
祝万里惨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她突然努力坐起了身子,清清嗓子说道:
“我十二岁开始习武,在榕嬢嬢那里学武学到了十六岁,我发现自己的心里,似乎总藏了一个可爱的小人儿,他很温柔,也很聪明,还特别善良,每次我被榕嬢嬢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总是他替我包扎、上药,虽然后面我们聚少离多,但是我心里总是想着他。”
祝深:“你说的是……”
祝万里有些羞赧,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对,我是有些不是人,我喜欢秦软软十二年了。但是我知道,他对我只有对待大姐的亲情,没有……女男之情,所以我不会说出来让他困扰的。我后面找迎风楼和他相似的人聊天以解相思,也没让别人知道,不会影响他的名声的。”
祝深恍若雷击一般,难怪。
难怪大姐上战场每月一封家书还要特地寄一封给榕嬢嬢,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还有在青州的时候,自己和慕雪枫怎么劝也劝不住她不肯接受治疗,秦软软瞪了她两眼,说她这么大人还不懂事,她一下就老实接受治疗了……
还有许许多多,在记忆里似乎被隐藏起来的角落,那些不经意经过的身影,投来的眼神,还有大姐至今后宅空虚,除了偶尔听说她会去迎风楼以外,连半点桃色绯闻都没有……
原来她已经爱了他这么这么久了。
祝万里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
“我知道,你对软软没有那种意思,可以答应我,以后多看顾看顾他吗?如果他有另外喜欢的人,就让他风风光光的出家,如果他赌气要守着你,你不愿意的话,就好好待他养着他,愿意的话,让他做个侧君,你们俩平平安安的幸福终老,我就很开心了。”
祝深感觉到巨大的悲恸,她不愿面对这话语中隐隐的托孤感,赌气说道:
“我又不喜欢他,大姐你身体好了,自己和秦软软表白去。”
祝万里笑了笑,说好。
……
多年后,祝深每次想到和大姐说的最后一句话,都痛惜不已,为什么不能干脆地答应她,为什么不能告诉她我们都很爱她,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祝深还是没能等到祝万里身体好转。
冬去春来,有的人却再也没能看到春天的颜色。
广和三十二年,大皇子祝万里薨逝,终年二十有八。其曾平定祸乱、武定安邦,上孝亲长,下友兄妹,谥号曰武安。闻此悲剧,大凰百姓莫不涕泗横流,边疆人民更是自发三天披麻戴孝,极尽哀荣。陛下因悲恸过度,三日不朝。
——《大凰?广和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