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开元拔出配枪时才发现子弹全部融成了铅块。漆黑的水流正沿着警车底盘缝隙向外蔓延,带着深海特有的腥咸。后座的人形突然坍缩成满地水银状颗粒,在月光下排列成他警号的前三位数字——正是二十年前孤儿院的地址编号 。
水滴声是从通风管道传出来的。
城北净水厂的过滤池泛着诡异的青蓝色,备用照明灯把林开元的影子折成七段投在水泥墙上。自从三天前值班员陈平溺死在干燥的控制室,整个厂区就锁死了循环系统,但此刻池底却传来持续的水流翻腾声。
“这里泵机全停了。”苏清秋蹲在二级过滤槽边缘,医用手套划过铸铁管壁上的结晶物,“两小时前又有人报警,说看见陈平在五号沉淀池旁巡检。”
她突然收声。手电筒光束里,两根丝状结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手套纹理生长,转瞬间就包裹住整个手掌。林开元抄起消防斧劈向铁管,金属相撞迸出暗红色火花,管壁内骤然传出婴儿般的啼哭。
飘落的结晶在触及地面时突然气化,两人颈后同时出现针眼大小的红点。苏清秋摘下手套,皮肤下蜿蜒着蚯蚓状的凸起:“这些是二碲化钠晶体,工业级纯度需要八千个大气压才能合成。”她的指尖抚过停止生长的结晶簇,“但净水厂的设备根本达不到...”
控制室电子屏突然亮起。林开元的瞳孔里倒映着不断跳动的监控画面:空无一人的十三号滤水池底部,一团人形湿痕正逆着重力攀上池壁。灰白的手指在水磨石表面拖拽出焦黑色印记,像被强酸腐蚀过的手写体数字——正是苏清秋的警员编号。
车载广播发出啸叫时,林开元正往右打满方向盘。午夜的高架桥上漂浮着薄雾,仪表盘显示车外湿度97%,挡风玻璃却干燥得能蹭出静电。后视镜里,刚被甩开的出租车正在液化,车顶泛起粼粼波光。
他突然急刹。柏油路中央有块完全不反光的黑色区域,形状酷似蜷缩的婴孩。这是第十二起\"干燥溺亡案\"的标记,死者是怀孕八个月的产科医生,尸检显示其子宫内羊水含有与净水厂相同的碲元素同位素。
局里新调来的痕迹专家正在证物室发疯。林开元冲上楼时,听见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不断重复\"水流要来了\"。五十七块封存水样的玻璃器皿全部爆裂,水流却在触地瞬间凝结成盐柱,在天花板上投射出密密麻麻的螺旋纹。
“纬度。”痕迹专家突然抓住林开元的手腕,指甲在皮肤上剐出白痕,“所有死者住处都在地下暗河投影区,但市政图纸显示...”他顿了顿,喉咙里发出呛水般的咯咯声,“这个城市...根本没有地下河...”
林开元是在旧档案室发现那张底片的。泛黄的塑封袋里装着某某年抗洪救灾的照片,画面里年轻十岁的民政局王科长分发正在物资,奇怪的是所有灾民的倒影都是反的。当他举起放大镜细看时,一滴咸涩的水珠突然从照片里渗出,沿着虎口纹路游向心脏位置。
窗外传来重物落水声。
备用供电系统亮起的瞬间,林开元看见二十五台显示器同时播放同一段视频:二十年前的老院长正在孤儿院后院掘井。铁锹与岩石碰撞迸出火星,而背景里那棵早就被雷劈焦的槐树上,此刻正挂着昨天刚发现的第五具尸体。
他冲下楼时踩到某种胶状物。大厅地砖缝隙里渗出黑色黏液,蜿蜒出枝状图案——与所有死者身上的螺旋纹具有相同的黄金分割比例。更诡异的是污染物检测仪显示,这些粘液的分子排列是人类脑脊液与硅酸盐的嵌合体。
苏清秋的验尸报告凌晨三点传来。新死者肺部的盐结晶呈现鸟类骨骼结构,脱氧核糖核酸检测却来自四百年前的戍边士兵。而在其胃容物中发现一截断裂的降尘管,铭牌显示属于净水厂尚未投入使用的第六代净化机组。
同位素实验室爆炸时,林开元正在分析水样光谱。冲击波震碎了三层防弹玻璃,走廊里奔逃的人群突然集体停顿——每个人的皮肤下都凸起游动的条状物,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血管里产卵。
602储物柜里有他封存二十年的日记本。此刻翻开泛潮的纸张,原本歪扭的铅笔字都变成了标准印刷体,记载着根本不存在的童年事件:七月十五日夜与看门大爷下棋、水池边救起落水女孩...而最后一页粘着张模糊的照片,里面八岁的自己正对着镜头张嘴大叫,瞳孔里却嵌着成年后才获得的警徽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