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送走孙氏和周氏,赵荑回了自己屋子。
“觉着二太太和三太太如何?”赵荑转头问身边的漾儿和荟春。
“都假。”荟春先开了口。她自小在庵里长大,不是婢女,赵荑待她又随和,所以没有那许多顾忌。
“为什么这么说?”赵荑好奇。
“就觉得她们脸上笑多,眼里笑少。”荟春歪头想了想。
赵荑愣了下,荟春成长的环境单纯,对人有种天生的敏锐直觉。
“奴婢觉得三太太话里机锋太多。”漾儿说。
“哦,怎么说?”赵荑问。
“三太太听着句句关心,可又好像每件事儿都不能按她说的做。”漾儿皱了皱眉:“小主子换院子的话,再添和奶奶这边院子一样的人手不容易,说不得就混进了不该有的人。采买人手的牙行,如果事先知道奶奶要去买人,有谁安排进了不该有的人,也是麻烦事。如果奶奶按照三太太的话打杀了淳儿,就没了继续追查的线索。奴婢觉得三太太处处埋坑,心机太多。”
“嗯!”赵荑点点头。周氏处处显出心思,是个有小聪明的。
“二太太呢?”赵荑又问。
“今儿个看着二太太似乎随和了些,有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意思。”漾儿看了看荟春,这回先开了口。
“嗯!荟春呢,怎么看?”赵荑不评价,又问荟春。孙氏是得了教训,知道收敛了么?她不信。想想当初庄子上的吴姑娘,想想祝妈妈几个,想想她和荀翊这一路的凶险,孙氏此人可见是个笑面虎。不触动她的利益,看着似乎好人一个,反之则恶魔一般吧。且这人城府太深,又似打不死的小强,实在难缠。赵荑觉得如果换了自己,失了所有助力,很可能会消沉一阵子,可这孙氏呢?全无受挫模样。若淳儿确定是她的人,那这孙氏实在可怕,有着绝地反击的心机、手腕,以及——韧性。
“听竹院有什么特别么?”荟春没有回答,却问了不相关的问题。
“怎么?”赵荑诧异地看她。
“就是三太太提到那院子的时候,二太太有一瞬间的不对劲。嗯,眼神不对。”荟春似乎回忆了下,说。
“哦,是么?”赵荑回想了下,没有任何印象。侧头去看漾儿,漾儿也一脸茫然。
“暗地里打听下。”赵荑叮嘱漾儿。
“是!”漾儿应下。
“对了,荟春,这次几个孩子多亏你,你想要什么奖励?”赵荑笑着看荟春有点黝黑的小脸。
“我什么也不缺啊。”荟春有点迷茫地说。
“那你现在或是以后有什么很想做的事儿么?”赵荑问。
“以后我想做女医!”荟春眼里有了光,“师父说好的女医太少,很多女子病了因为男大夫医治不方便,所以丢了命。”
“我们荟春这么有志向啊!”赵荑夸赞道:“那我就找个合适的地方给荟春开医馆,让小荟春做京城最好的女医。”
“我能么?”荟春两眼亮晶晶的。
“当然能!你看要不是荟春,几个孩子哪里能好起来?荟春最棒了!”赵荑夸人的话不要钱一样冒出来。
荟春傻傻地笑,不好意思地挠头,惹得漾儿也跟着笑起来。
再说孙氏和周氏出了漻园,一起回西院。
“弟妹今儿个不该提听竹院。”孙氏语气里有责怪。“如果老侯爷或是老夫人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那有什么,都过去多少年了。”周氏全不在意地说。“院子就是给人住的。难不成别人住过,那院子就得一直留着,等着那人投胎转世再来住么?”
“你这张嘴!”孙氏无奈地说。
“本来就是!一个通房丫头,连妾都不是。就算得了老侯爷几分宠爱,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情谊早就跟人一样化成灰了。”周氏甩着手里的帕子,好像甩去了时光里所有的痕迹。
孙氏看了一眼周氏,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叹了口气。
“二嫂也不用叹气。什么事儿要是叹气就能解决,那我天天叹气。”周氏嗤笑着说。“二嫂脾气就是好。可该说话的时候也要说。”
孙氏没有接话,低头默默数着脚下甬道上的石块。
周氏瞥了她一眼,继续道:“大房如今就那么几个主子,孩子还都小,却占着整个东院,你我两房挤在西院,转个身都能碰到,二嫂就不和老侯爷或是老太太提提么?”
“我那里住的还好。况且如今老侯爷正是难过的时候,我哪里敢多说一句。这事儿弟妹最好也别提,不然老侯爷发了脾气,恐怕弟妹也会难过。”孙氏淡淡地说。当她是傻的不成?二房没有男丁,女孩也都出嫁了,哪里会有住不下的说法。不过是三房想争地方,何必拖上他们一房。
“二嫂管家,提了最是名正言顺。”周氏有点不依不饶,但看孙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也不得不转了话锋:“不过,既然二嫂说不合适提,我就不提,谁让我就听二嫂的呢!”
“你呀!”孙氏摇摇头,脚步依旧不急不缓。
周氏眼珠一转,又凑近孙氏说:“二嫂,我听说有人在西边见过老四。”
“什么?”孙氏停了步子,满眼不可置信:“不是说没了么?这都多少年了?你可别乱说。”
“没乱说!”周氏咬着耳朵和孙氏说:“你想想老侯爷为什么老四丢了这么多年都一直没见找人,还不是当初就是老侯爷安排老四离府的,不过是怕老太太做点什么罢了。”
孙氏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她刚嫁进府里时,以为府里就三位嫡出的公子和一位已经嫁人的庶出小姐,后来才无意中得知听竹院还有一位庶出的四公子,只因为老太太得了老老太太撑腰,和老侯爷闹腾僵持着,一直没上族谱,府外也鲜少有人知道。
她见过那个庶出的小公子几次,都是老侯爷领着,五六岁的样子,唇红齿白,一笑有俩梨涡,很是可爱。
她嫁入侯府的第四年,那个小公子突然丢了,具体没人说得清楚,也没人敢问。没见老侯爷派人去找,就那么悄无声息的,不过老侯爷从那以后也再没进过老太太的松福堂。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忽然有人说见到了那个孩子,总是让人觉得惊悚。
“你别道听途说,如果是,老侯爷早就派人接回来了,还会一直放在外面不管么?”孙氏拧眉说。
“二嫂怎么知道是不管?说不得什么时候直接接回来做了侯府世子呢。”周氏睨着孙氏的神色。
“做就做吧。”孙氏无所谓地摆摆右手,只没有抬起的左手在掌心狠狠握了下。“老侯爷的想法,这么多年,你摸得清么?”
周氏梗住。是啊,老侯爷的心思真真没人摸得清楚。嫡长子一直没有被请封世子,如今嫡长子没了,剩下的儿子也没见哪个得老侯爷欢心。丈夫儿子都不是有出息的,没了这爵位,日子只能每况愈下。
孙氏和周氏都没了应付彼此的心情,草草说了几句,就各自回了院子。
隔日,等漾儿把查到的消息和赵荑说的时候,赵荑也惊到了。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老侯爷居然还有另外一个儿子。府里的老人其实不少,有心查很容易查出来。赵荑这些人不知道一则因为年代久远,无人提及;二则这是侯爷的禁忌,寻常也没人敢说。
听竹院原本不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住进听竹姑娘才改了称谓。听竹姑娘从哪里来,没人知道。只知一日老侯爷领回了一位绝色美女,名曰听竹。据说老侯爷待她极尽宠爱,得了最好的东西都会直接送进听竹院。老太太当时气得发疯,闯进听竹院见什么砸什么,被赶来的老侯爷直接扇了巴掌,连休妻的话都说了出来。最后是老老太太出面,压制住了老侯爷。老侯爷厌弃了老太太,老太太也不敢再闹得太过。听竹姑娘就这样住在听竹院里,寻常也没人能见到她。只是偶尔能听到她弹琴吟唱,婉转如黄鹂,煞是好听。后来听竹姑娘虽然生了个小少爷,但因为老老太太的坚持,一直没有上族谱,听竹姑娘也一直只是听竹姑娘,并没有提了姨娘。小少爷两岁的时候,听竹姑娘一病不起去了。老侯爷把自己关进听竹院三天三夜,出来后就再也没进过老太太的松福堂。老侯爷亲自教导那位小少爷,小少爷也只跟老侯爷亲近,其余人都近不得身。到了小少爷八九岁,忽然有一日没了踪迹。下人惶恐无措,老侯爷却又把自己关进听竹院好几日,出来就再也没提过小少爷,只吩咐下人封了听竹院。至此听竹院荒废下来。
赵荑拧眉听完整个故事,觉得不可思议。如果老侯爷真爱听竹姑娘,那两人的孩子不见了,老侯爷发疯一样寻找才对,可老侯爷的反应似乎是知道一切,无奈接受一般。赵荑想不明白,也不纠结,反正和她没什么关系。但三太太周氏提出让孩子们住进听竹院是什么居心?赵荑可不觉得周氏对此一无所知。毕竟按照年龄推算,周氏在孩子不见之前应该已经嫁入侯府了,她不可能全然无知。知道却提出这样的建议,让她去戳老侯爷的心窝么?周氏用意不可谓不毒。
赵荑心下冷笑,小心机有时也能酿大祸患,这个周氏也需小心提防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