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人难得达成了一致,按兵不动。赵荑这里本就秉承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只在暗中筹谋。
在看似一团和气的氛围中,中秋节到了。
李庄头登门来拜见赵荑。从上次送了拜帖赵荑没有理会后,双方心照不宣,各不叨扰。如今中秋节,作为下人,再不露面,赵荑可就有了以不敬主子之名责罚李庄头的借口。李庄头老奸巨猾,心里自是门清。何况,让他给赵荑各种难堪无甚大碍,但真让他杀了赵荑,他心里也是怕的,毕竟捬义侯府可不是他个下人可以随意得罪的。遂了大姑奶奶的愿,让荀二那里成事最好不过。在他的庄子上,他既得了办事得力的名,也没真的开罪捬义侯府,多好的事!可惜天不随人愿,荀二居然不堪一击。现下反倒让他骑虎难下。不帮大姑奶奶成事,他会被厌弃,少不得一番惩戒;帮了大姑奶奶成事,他会开罪捬义侯府,闹不好会丢了性命。他哪个也不想得罪,况且这些日子的事情也让他疑惑,他愈发犹豫不决。且探探这五奶奶的虚实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给赵荑行了个似是而非的作揖礼,李庄头说:“奴才去府里送节礼,大太太还一再提起奶奶,很是挂念,叮嘱奴才好好看顾好主子,绝不能让主子受了委屈。奶奶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和滕管事说,奴才一定照办。”
“哦,那就麻烦李庄头了!”赵荑语气淡淡。端主子的架子,她很在行。
“当不得奶奶一句麻烦。”李庄头垂手立在廊下,神情莫名。
一个满眼算计的矮冬瓜!赵荑透过屏风开孔看着李庄头一身上好的绸缎,实在不想与他虚与委蛇。下人只能着棉布或葛布,只这一身衣服,李庄头就逾矩了。
“大姑奶奶也让奴才给五奶奶捎话,说姝儿小姐和瑞儿少爷她自会好好照料,奶奶不必挂心。”李庄头说。
这是故意往原主心上插刀子!赵荑目光瞬间冷了。拿孩子拿捏一个母亲,这是最恶毒的心思。“哦,是么?大姐也是可怜人,苏家的孩子疼不着,只能疼疼我荀家的孩子。也罢,一个外人而已,老侯爷不会计较的。”
李庄头捏了捏手指,没敢接这话。老侯爷罚了大姑奶奶是事实。逞了口舌之快,别他日因此被老侯爷责罚。
“李庄头这趟京里来去如此匆忙,可是辛苦了!”赵荑说。
“能为主子办差是奴才的本分,怎敢言辛苦!”李庄头回。
既然不老实交代,赵荑也失了耐性:“李庄头不妨说说为何如此匆忙可好?”
李庄头诧异地抬起头,入眼只是静立的屏风和被微风吹动的珠帘。“奴才想着奶奶初到庄子,一切都需安排,而且庄子事务繁杂,奴才也着实不放心,因此就一路急行,好在能赶回来给奶奶请中秋节的安,也算没白辜负了奴才的一路辛苦!”
“哦,那我倒是该感谢李庄头的一路辛苦了!想来李庄头这一路不眠不休,否则怎么一个月的路程不到半个月就走完的呢?”赵荑语含讥诮。“只是,李庄头的长孙怎么没和庄头一起回来?不是半路病倒了吧?”
李庄头猛地收紧拳头。这女人知道了什么?“劳烦奶奶顾念,继业小孩子家家的,不经事,赶路辛苦,半路病倒了。奴才留了人陪他养病,慢慢往回赶。还请奶奶体谅。”
“哦,是么?不知道在哪里病的?什么症状?请了哪里的大夫?开了什么药?留了谁照顾?”赵荑一问接一问。
“当不得主子惦念!折煞奴才了!”李庄头用捏紧拳头的大拇指捻了捻食指的中节,没有正面回答。“继业染了风寒,不过也差不多好了,只身子还有些虚。奴才可怜他小小年纪,且让他慢些赶路,倒让主子挂心了,是奴才的错!”
“唉!长孙病了,李庄头还能在喜登客栈一住多日,也是心宽!”赵荑叹气。
李庄头赫然抬头,眼里满是惊色。他心里生出不妙的感觉。“五奶奶这是何意?”他硬着头皮否认:“什么喜登客栈?五奶奶在说什么?”
“李庄头真是上了年纪,记性确实不好。李庄头七月初二离庄,七月初七住进喜登客栈,八月初四退房。想来那喜登客栈一定是个好去处,李庄头如此喜欢,都不想回家了不成?”赵荑的声音平平,似乎没什么情绪:“只是庄头的长孙真是辛苦,生病还要替李庄头往京里去,唉,可怜呀!”
一个“呀”字拖得很长,初秋的风有些凉,可李庄头头上竟渗出丝丝汗意。
赵荑是如何得知的?原来赵濯联系上了他在河道郡当地的旧友,而他的旧友这些年已经成了当地一个大帮派的三当家。于是在旧友的帮助下赵濯躲开龙腾的监视,很容易查到了李庄头等人的行踪。李庄头并未进京,只派李继业带了节礼前往府里。
“李庄头不想说些什么?”赵荑柔柔的声音听在李庄头的耳中却带着森森阴寒。
“五奶奶恕罪!”李庄头咬咬牙,一揖到地:“奴才年岁大了,出门只赶了几日路就体力不支,只能先找了客栈住下,可又怕误了往府里送节礼的大事,所以只能遣继业先行。奴才本想之后赶去,奈何身子实在不争气,不得已滞留客栈,请主子责罚!”
巧舌如簧!赵荑忍不住冷笑。“唉,我自是体谅李庄头年纪大,身子不好的。也罢!”赵荑顿住言语,似乎在考虑:“李庄头是大太太得用的人,我如何能责罚!不过——李庄头八月初五那日经过了蓝泗崖吧?”
赵荑的每一个停顿都让李庄头心头发颤,及至听到蓝泗崖三字,他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奴才是经过了蓝泗崖,但已经记不得是哪日了!”
“嗯,是八月初五!”赵荑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李庄头的话,自顾自说下去:“那蓝泗崖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奴才经过那日未见有何特别!”李庄头垂着头,如果有人此刻离他近些,一定能看到他额角细密的汗珠。
“李庄头怎会没见到什么特别呢?”赵荑好似对他的话很是吃惊:“没见到怎会派了龙腾兄弟一路跟踪查找呢?”
李庄头一口气差点堵在喉头,上不去下不来。这五奶奶明明什么都查到了,却一再追问他,听他一路否认。他闭了闭眼,一股怒气由心底腾起。“奶奶既已知晓,何必问奴才!”李庄头此刻有种你能奈我何的怨气。
“主子自是要问问李庄头龙腾兄弟查到了什么。”男子浑厚的嗓音从李庄头身后响起,一只大手重重地钳住了李庄头的一只胳膊。是赵濯!蓝泗崖有打斗伤亡留下的痕迹,但没有尸体。事过多日,残留的蛛丝马迹不能查到更多东西,赵荑等很是焦急,索性择了李庄头来院子的日子发难审问。
“你想干什么?”李庄头完全没有料到今日之局,面色发白,扭头看向赵濯厉声质问后,又转向正屋门的方向大声呼喝:“五奶奶,这是做什么?可还有王法!”
“王法?”赵荑声音彻底冷了:“你个以下犯上的奴才敢和我说王法?赵濯,不必客气,撬开他的嘴!”
赵濯应声按住李庄头,在他再次呼喝出声前,直接堵了嘴,无视他的挣扎,拖将下去。
李庄头自恃是在他的庄子上,完全没有料到赵荑会在此刻发难。他只带了大儿子李山和身边常跟随的几个打手一同来,而他进院子后,门外的李山和几个打手已被赵沐等人悄然堵了嘴绑将起来,扔进了院外加盖的一间空屋。
李庄头被拖下去,院子里的丫头自是都能看到或听到,其余人倒还罢了,只清澜和清溪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