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东主,我们家侯爷便不出来了,这是花押印记,凭这个就能过户了。”
“是,多谢管家。”
贾芸仍是面露笑容。
周致诚和朱致义也是面色不变。
赵致仁和冯致信,钱致和,孙致礼几个就是面露不愤之色了。
小小细节,能看出少年们的脾气禀赋,倒也有趣。
贾芸也没指望能面见忠武侯。
原就是景和一脉的人,当权勋贵,家大业大。
但忠武侯蒋韬若不失礼,最少该派个家族子弟出来,比如贾家做这种事,九成是派贾琏出面。
不行也是贾蓉,贾蔷之流。
结果侯府这边却是只派了个管家出来,确实是过于藐视贾芸了。
应该是和刘景云之事有关。
这位三等伯已经抄家,现在正被三司会审。
事情多半坐实了,一个斩首之刑是跑不掉了。
其家人多半会被流放。
兴盛数十年的武勋家族就此烟消云散。
忠武侯府和诚勇伯府未必有多深厚的交情,但难免物伤其类。
买卖可以做,交情就不必谈了。
应该是这个态度。
贾芸自是无所谓。
他的向上之路,免不得要和这些武勋打交道,甚至迟早会对上。
自是不会介意对方显露的敌意。
而且这忠武侯真是又当又立,有敌意你别卖啊?
到底银子还是好的?
简直愚蠢!
若此类蠢物知道贾芸拿走西岭村能做出多少大事来,怕是也真的会后悔不迭!
……
顺天府的吏目早就来侯府等侯了。
贾芸银子给的足,几个小吏上门办公。
有蒋韬的印信花押,加上贾芸现场签押,西岭村一切物业,山林,坡地,田地的产权就此完成了变更。
民间小额交易,按律法规定也是要到官府过契。
但普通百姓哪舍得?
他们几两,几十两的交易额官府也不在意。
而顶尖勋贵,谁敢收他们的钱?
也就是贾芸这种殷实商人官府最为喜欢。
不敢不过户,否则被官府查出来要加倍罚钱,甚至人抓起来,也免不了要破财免灾。
既然如此,不如提前走完手续,该交的银子一钱不少上交,不给别人口实借口。
这还是因为贾芸是京师名人,又被赐御笔,冠带,还有捐官身份。
换了普通的商人,免不得要被胥吏敲骨吸髓一番才能完事。
“双方的买卖共计纹银九万两,按大周律令,凡过户买卖不经官府过契者,杖五十,追没田宅房产半价入官。凡过户者,百抽其三。贾同知,你这两千七百两银票已经点检清楚,官府印信已经给你盖好,恭喜贾同知,这西岭村此后就属于你了。”
带头的是一位顺天府的户房典吏,属于吏员中的第二等。
一等是令吏,二等典吏,三等书吏,另外还有和令吏等级相同的司吏,和典吏相等的攒典等等。
地方官府和朝廷中枢一样,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比如县衙里也有书办处,类比内阁。
也有吏礼刑工兵户六房,还有承发处,类似通政司等等。
就算是二等典吏,身份比起贾芸来也差远了。
四品冠带,五品捐官,大书局东主,京城文豪……
哪个身份都比典吏贵重。
所以忠武侯府能藐视贾芸,这几个顺天府的吏员却不敢。
侯府管家一口一个贾东主,这些小吏便是称贾芸官职,不敢不敬。
很是顺利的将所有手续完成。
换了一般的商人,他们必不会是这般容易打交道的嘴脸。
“致诚,取一百两茶水钱给这几位,也是辛苦了。”
贾芸吩咐一句,也就不理会千恩万谢的吏员们。
而是拿起盖着印章的地契文书,心中颇为欢喜。
他也是华夏人。
买田置地,购入庄园,终归是会叫贾芸欢喜的。
后世人的执念是买房,现在的人便是第一买地,其次才是买房。
一个几万亩地的大型村落就这么到手了!
半年前的贾芸,哪敢有如此妄想?
一年能赚百两银子,过上小康生活,怕就是当时的贾芸最大的期盼了!
之前的书局怎么赚钱,还有买下的大院,在很多人眼中都不及这个庄园更具意义。
细水长流,流传子孙,这是这个世界所有人的共识。
哪怕又有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话,也不能令人对土地无动于衷。
便是贾芸也是欢喜的。
等打发了几个吏员,一群人走出侯府,赵致仁带头,周致诚等人一起躬身,众少年脸上都露出笑容,齐声道:“恭喜东主!”
在此之前,哪怕贾芸再买院落,多订制机器,多买人手,这些少年也是并没有如此郑重其事的恭喜。
可见土地庄园的概念也是深入了这些少年的内心。
也大有可能是他们在孩童时饱受饥寒交加之苦,而他们的父母辈最想拥有的就是属于自己的田地吧。
有了地,就不至于饿肚子!
这是最朴实的愿景。
奈何在大周最少有一半以上的家庭是身无寸土。
还有一半的家庭只是小自耕农,拥有的地亩数量太少,很难抵抗天灾人祸的侵袭,一旦有什么变故,瞬间就能从温饱变成赤贫。
随着人口增长,到大周开国时,华夏人均拥有土地的数量大约是六亩。
因为有玉米,番薯等外来作物引入,导致人口激增。
到了隆正帝时期,人口已经过亿,比国初之时增加了一倍。
但耕地面积没有太多增长。
这时的人均耕地只有不到四亩了。
这样下去,再过五十年,人口会爆涨到三四亿。
人均耕地不到二亩。
而且这个“人均”还有大大的疑问。
毕竟大周还是封建王朝,土地可自由买卖。
土地兼并不可避免。
比如贾家,嫡脉才那几个人,但荣国府和宁国府各坐拥七八万亩地。
这还是陆续卖了不少庄子之后的数字。
把宁荣二府和百姓“人均”一下,得到的数字肯定不准。
所以才说大多数人是没有自己的地,最多是宗族有地,不至于死后无葬身之地。
土地代表的不仅是生存,还有生活质量,以及死亡。
这种渴求形成了执念,贯彻每个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