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月宫,顾桓祁与苏贵人相对而坐,席间无语,安静地用着晚膳。
苏贵人时不时抬眸,看向对面的顾桓祁,已经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苏贵人不曾这般近地见过这个烛火下的俊朗男子。
而今日他所来是为了什么,苏贵人自然也心知肚明。
象牙箸搁回金筷架上时,清脆的碰撞声引得苏贵人睫毛一颤。
碧凰宫里,吴皇后卸去首饰钗环,好似卸去了一身的疲惫,“明日便是小年了,宫里的布置装饰可都安排妥了?”
青橘正端着铜盆入内,脸上略有些许焦急,未来得及回答吴皇后的话,只是道:“娘娘,皇上来了,正在正殿。”
吴皇后一愣,“怎么不听见有人通报?”
青橘将铜盆放入莲花头面盆架中,“皇上不让通报,随皇上一并来的还有苏贵人。”
吴皇后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无奈地按揉了一番自己的额角,眉头却深深拧着,眉心微微隆起,“为本宫簪发吧。”
“是。”
这个时辰,皇上与苏贵人来了碧凰宫,是为了何事,吴皇后并未多想,将方才摘下的首饰珠翠重新戴上。
正殿里,顾桓祁斜斜靠在隐丹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桓字玉坠。
苏贵人跪在堂下,低着头,默默拭泪。
众嫔妃接到传旨,重新添了妆,纷纷赶到碧凰宫。
洛知微听说这事,皱了皱眉头,“碧凰宫?”
“是,各宫娘娘皆去了,咱们可要去?”竹叶伺候着洛知微将安胎药服下,轻声问道。
洛知微从竹叶手里拿过酸梅干,将口中的苦味驱散,这汉白玉的送子观音像难道是吴皇后所赠?
若当真如此,那吴皇后也实在太蠢了些。竟这般坐不住,这么急着要害洛知微肚子里的孩子?
洛知微凝着眸子思忖许久,“去看看。”
“好。”
竹叶应下后,便去给洛知微准备衣裙,为洛知微装扮。
墨色大氅下,洛知微紧紧抱着怀中的小手炉,与竹叶沿着绵长的一路走着,冷风不断吹进洛知微的衣襟。
感觉寒风似乎已经将洛知微纤薄的身子吹透了,怀中的暖炉渐渐也不暖了。
洛知微才到了碧凰宫。
吴皇后梳妆整齐,才不紧不慢地到了正殿,却发现左右两边皆坐了人。
众人见皇后到,纷纷起身见礼,吴皇后行至顾桓祁身边,目光从顾桓祁腰间的玉坠上掠过,施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吴皇后话音刚落,便听见外面通传,“洛嫔娘娘到。”
还未来得及让吴皇后免礼,顾桓祁闻言赶忙起身向殿外迎去,见洛知微脸侧苍白,鼻尖通红,不由一愣,握住洛知微冰凉的手,关切道:“洛嫔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洛知微咳了一阵,才缓过来,“听闻六宫都来了,臣妾自然不敢怠慢。”
顾桓祁捋了捋洛知微被寒风吹乱的额发,满眼心疼,“是朕的不是,应该让朕宫里的人去思渺宫告诉你,不必来才是。”
又将洛知微手中的手炉给了江义敏,“换些新的炭火来,备下暖轿,天气寒冷,往后洛嫔出行便乘轿吧。”
说完,拉着洛知微的手入了殿内坐下。
又是一番见礼,才进入正题。
“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两件事。”顾桓祁坐于上首位,沉声道。
殿内鸦雀无声,都在等着顾桓祁说下去。
两件?洛知微目光一滞。
“白贵人,”顾桓祁抬头看向坐在侧位以青纱拂面的白贵人,“你可曾送去过思渺宫一尊送子观音啊?”
洛知微以丝绢捂嘴,轻咳一声,当真是为了那送子观音像之事。
白贵人缓缓站起身来,讷讷摇头,“嫔妾...回皇上的话,嫔妾不曾...给洛嫔娘娘送过东西。”
洛知微余光看着对面的白贵人,她似乎变了不少,完全不见初入宫时那般嚣张跋扈的影子,如今不敢与人直视,似乎连后背都不敢直起来。
顾桓祁将手往下一摆示意白贵人坐下,又朝堂下跪着的苏贵人道:“苏贵人,你可有话要说?”
苏贵人再抬起头时,双颊已是泪痕斑斑,“回皇上的话,是皇后娘娘,”
颤抖的指尖指着顾桓祁身侧的吴皇后,吴皇后一惊,不可置信地望着苏贵人道:“你说什么?”
苏贵人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是皇后娘娘让臣妾以臣妾之名将那尊汉白玉的送子观音送到思渺宫,可是臣妾担心事情会败露,这才以白贵人的名义,将那送子观音像送去了思渺宫。”
贤妃眼睛一亮,目光丝毫不避讳地看向吴皇后。
洛知微闻言一愣,遮住嘴唇的丝绢缓缓放下,口中嘀咕着,“那尊送子观音像...”
吴皇后凝眉,轻叱一声:“苏贵人,本宫何时曾让你送过什么汉白玉的送子观音像去过思渺宫?”
苏贵人泪盈于睫,定定地凝望坐在着顾桓祁身侧的吴皇后,“皇后娘娘,送子观音本是保佑子嗣昌盛,育子顺遂的,您在那汉白玉的送子观音像中添了麝香,难道就不怕报应吗?”
吴皇后重重地拍了身侧的隐丹站起身来,发髻上的步摇猛地晃了晃,怒不可遏,“苏贵人,是谁指使你在这里信口雌黄,污蔑本宫?”
“皇上明鉴,那汉白玉名贵,岂是嫔妾可以得来的东西,那佛像从宫外进入后宫,又怎么能是嫔妾一个小小贵人可以做到的。”
顾桓祁抬眼,看了一眼自己身旁面红耳赤的吴皇后。
与顾桓祁冰冷的目光相接一刹,吴皇后赶忙跪在顾桓祁的脚边,“皇上,臣妾没有。”
苏贵人将脸上的眼泪抹去,冷笑一声,“皇后娘娘这是见事情败露,便想让嫔妾一人背着那罪责了吗?”
吴皇后恶狠狠地看向堂下哭到狼狈的苏贵人,“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纸鸢呢?”苏贵人恨恨道。
此言一出,贤妃的目光倏尔锐利起来,“纸鸢?”
洛知微亦是一惊,想来这便是顾桓祁方才说的第二件事了。
吴皇后的眸中划过一丝惊慌,眯了眯眼睛,“苏贵人,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苏贵人不屑地笑了笑,“皇后娘娘,当初皇上登基时,您非要将嫔妾家中的表妹接入宫来,要在贤妃娘娘身边安插一个自己人,便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用得上她,扳倒贤妃。
可纸鸢被责罚时,被剥皮时,您可想过她是您的自己人啊?!”
贤妃目光冷凝着吴皇后,直到看见吴皇后心虚地别过眼去,才冷笑一声,重重跪下身,“皇上明鉴!嫔妾恳请接纸鸢入宫,大白宁氏当初跌下凉亭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