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送顾桓祁上了朝,洛知微才从景乾宫离开。
“娘娘,为何要从这条路回思渺宫啊?”香松四下打量着,搀扶着洛知微在宫道上走着。
洛知微并未答话,低头将自己的大氅拉紧,免得冷风侵了身子。
远远一阵寒意袭来,香松警惕着低声在洛知微耳边道:“娘娘,再往前,便是冷宫了。”
洛知微四下看了看,目光平静,同香松道,“本宫方才分了神,没看路,咱们快些走便是。”
香松点头,不由也加快了脚步。
听闻冷宫里的吴氏日日哭喊自己是冤枉的,可今日经过却听不见声音,安静地令人心慌。
洛知微低着眸子,打量着身后远远出现一模糊的身影,才与香松一起加快了脚步。
眼前一冷光闪过,只见冷宫门里冲出一人,一身粗布麻衣褴褛不堪,蓬头垢面,披头散发,却拿着一光亮的匕首朝洛知微刺了过来,“洛知微,你这个贱人!”
香松一愣,发现来人是被贬入冷宫的吴氏,一把抓住洛知微正准备要跑,谁知洛知微竟反手一用力,将香松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一把匕首从香松的背后刺入,香松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洛知微,猩红的鲜血从口中流出,满脸痛苦,“娘娘...?”
远处走来的那小太监赶忙大喊了一声,“洛嫔娘娘!”
“来人呐!”
吴氏见自己并没杀掉洛知微,可宫道上却来了人,赶忙掉头就跑了。
香松腿一软,泄了浑身力气,慢慢滑落跪在地上。
洛知微将香松抱在怀中。
跑来的小太监是景乾宫的人,将洛知微落在景乾宫里的手炉放在洛知微的身旁,“娘娘。”
“别管本宫,去请太医。”
“是。”那小太监又慌忙往太医院跑去。
香松看了一眼洛知微身边的手炉,剧痛袭来,香松的面容逐渐扭曲,“娘...娘...是故意将...此物...落...落在景...景乾宫,也是特意...特意选了这...这条...路...”
洛知微抬手,将香松额边的碎发理好,轻声道:“你曾救过本宫一次,也用本宫腹中的孩子抵了命。
如今,本宫替你将你这条命还给诚王,往后,你也不必再为诚王办事了,你自由了。”
香松的嘴角与眉心抽搐着,血不停地从嘴里往外涌,“娘娘...终究不肯...原谅奴婢...”
鲜血弄脏了洛知微的大氅与衣裙,洛知微轻轻摸着香松的脸,微笑着看着怀里的香松,“本宫受诚王恩惠,自然知你难处。
可是,你也得去问问那孩子,他是否知你难处?是否原谅你。”
香松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难受地吞吐着口中的鲜血,眼含热泪。
洛知微抬手,将香松眼角滑落的眼泪轻轻抹掉,“本宫如今只能给你一个舍身护主的好名声,你的母亲往后也会好过些。”
香松在洛知微的怀里痛苦的抽搐着,慢慢失了力气,不再动弹了。
洛知微缓缓将香松的眼皮合上,释然地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一句话。
洛知微在宫道上抱着死去的香松许久,想起她初来思渺宫,四个宫女里面,洛知微唯独留下了她;
记得香松初次跟着自己晨昏定省,看着手炉被踢翻,衣裙被烫坏,仍能守口如瓶,不多言语;
记得那带麝香的送子观音佛像,记得小年那天一起包的饺子,记得除夕落水...
日光渐暖,浅浅驱散了洛知微身上的寒气,却照不暖香松愈发冰冷的身子。
没一会儿,景乾宫与思渺宫皆来了人,竹叶见香松咽了气,惊叫一声,热泪滚落。
顾桓祁下了朝匆匆往思渺宫赶去,江义敏快步跟上御辇,透过御辇的窗子,焦急同顾桓祁道:“皇上,在宫道上刺杀洛嫔娘娘的是冷宫的吴氏,已经被抓住了,可要带给您审问?”
顾桓祁横眉怒目,威声扬手道:“不必审了,直接杀了。”
“是。”
“慢着,”
江义敏正要离开却收住了脚步,“奴才在。”
顾桓祁眉心一凛,心里觉得奇怪,“查清楚,她为何会从冷宫跑出来,为什么有兵器,又为何刺杀洛嫔。”
“是。”
御驾停在了思渺宫门外,方一落轿,顾桓祁便下了御辇,见对面停着贤妃仪仗,应该是贤妃已经在思渺宫了。
于是加快脚步进了思渺宫寝殿。
贤妃站在一侧悉心宽慰,洛知微脸色苍白地坐在床榻上点头听着,却依旧眼神空洞。
见皇上驾到,寝殿内众人纷纷跪下。
“阿若...”
洛知微闻声回头,看见顾桓祁站在身旁,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桓郎...有人要杀阿若...”
贤妃看着床榻上的洛知微,多有不解,却不敢多言。
顾桓祁将洛知微抱在怀中,轻声安抚着,“有朕在,不会让人伤害阿若的。”
贤妃闻言,心中不是滋味,本想别过头去,可是想着一步之遥的凤位,只好装出一副气度雍容的正室模样,站在一旁,泪盈于睫。
好不容易将洛知微安抚下来,贤妃才问道:“洛嫔,你今日从景乾宫回来,为何会经过冷宫?”
顾桓祁抬起眸子,亦是有些疑惑。
洛知微的眼神仍有些涣散,愣了许久,好似才听懂贤妃的问题,轻声道:“回贤妃娘娘,嫔妾昨日伴驾,留宿景乾宫,今日从景乾宫出来时,轿辇未至。
想着天气好,自己走走,就没等轿辇,与香松一起回转思渺宫了,谁知路上一时分了神...才走错了路...”
说着,洛知微的手抚上了小腹,眼眶霎时便红了。
不必多言,自然是又想念起了失去的那个孩子。
贤妃忍不住也叹了一口气,“那冷宫的门被打开,就算你不经过冷宫...只怕那吴氏也会寻个机会跑出来杀你...”
顾桓祁的心头好似刀绞般疼痛,“朕应该先替你备下轿辇的。”
没一会儿,江义敏便入内复命了,“皇上,已经问清楚了。”
顾桓祁面上冰冷,“她可都说了?”
“吴氏害怕用刑,就全吐出来了。”
顾桓祁的大手在洛知微的手上摩挲着,动作轻柔,语气却强硬,“说。”
江义敏抬眸觑了一眼床榻上脸色苍白的洛知微,躬身道:“吴氏说,在给懿纯皇后下毒前,洛嫔娘娘曾去过她的寝殿,那包毒药定是洛嫔娘娘留下的,才会一石二鸟害了懿纯皇后,又让吴氏背上了罪名。”
“荒唐!”顾桓祁怒喝一声。
天子震怒,思渺宫的寝殿里又跪成了一片。
洛知微垂下眼睫,默默流下眼泪来。
顾桓祁正在心疼之际,不会思量太多,真凶当然自以为自己是最清楚事情经过的那个人。
何况,洛知微何必大费周章,要给懿纯皇后下使人神智不清醒的药物呢?
顾桓祁冷然道:“谁去过冷宫,跟吴氏说过什么,又是谁给了吴氏兵器?”
江义敏抬头打量了一眼顾桓祁的脸色,又看了一眼贤妃,低下头,“回皇上,吴氏说,是桂落姑姑...”
“啊?”桂落惊讶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