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落将丽贵人身边两个宫女的档案誊抄送来,已经是夜里了。
两个宫女与丽贵人同岁,都是刚满十六岁。
其中最大的那个便是缇香,而后是依娜,最小的是丽贵人。
“娘娘,可看出什么了?”竹叶递上一盏热茶,低声问道。
“嗯,”洛知微将那誊抄的记档随手放在一旁,“只是还有一事,另需验证。”
“何事?”
洛知微进了一口温水,又将安胎药服下了,口中盘旋着苦涩味道,竹叶见洛知微皱眉,忙将一盘子蜜枣端来洛知微的面前。
将口中清苦味道驱散,洛知微才道:“香气。那香气,本宫得再探探。”
洛知微心生一计,却不能自己去探,“告诉香松,明日备好茶。”
竹叶闻言,眸子一顿,“娘娘的意思是,明日贤妃娘娘会来?”
洛知微点了点头,便去歇息了。
第二日,用过早膳后,贤妃便到了。
将金银撒花大氅褪下,露出一件丁香色的氅衣来,看见小几上的茶盏,贤妃微微一笑,“怎么,洛嫔娘娘又猜到本宫会来了?”
待贤妃在榻上坐下身,示意着洛知微也坐下,“昨日那记档你都看过了,本宫该如何往下查?”
“赏花。”
“赏花?”贤妃挑眉,好似想起了上一次赏花的情景,宁氏跌下了凉亭,一盆脏水竟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洛知微看见贤妃的目光渐渐失焦,便才到贤妃想起了去年夏天里的事情,“其实只要找个由头将大家召集在一处便是,赏花,赏月,赏雪...皆可。”
贤妃回过神来,“是何意?”
“为了那缇香。”洛知微眸色不变,语气里也听不出情绪。
贤妃黛眉微蹙,“你怀疑她是推你下玉液池的人?”
洛知微轻轻点头,捧着手中温热的手炉,淡淡道:“不光如此,臣妾怀疑,她才是努奚部的公主。”
“你说什么?”贤妃刚要端起手边的茶盏,却手上一顿,停在了半空,“你说丽贵人的那个陪嫁,才是真正的努奚部公主?”
“是。”洛知微摩挲着手中的手炉,长舒一口气,将心中猜测缓缓道来,“臣妾落水时,闻见一股异香,可臣妾去了那永宁宫西配殿时,那香气馥郁浓烈,臣妾便猜想,那熏香似乎在掩盖什么。”
贤妃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静静地听着洛知微说出心中所想。
“在永宁宫时,臣妾曾给过丽贵人一礼物,是一对耳环,丽贵人交给了依娜拿着,之后命人奉茶,也是让依娜去。
后来,也就是前日,皇上翻了丽贵人的牌子,伴在春恩车旁的,也是依娜。”
贤妃细细思量着,点了点头,“还有吗?”
说了许久的话,洛知微也有些口干了,将手炉放下, 端起茶盏,缓缓喝下去半盏温水,才继续道:“传闻努奚部的公主握宝石降生,丽贵人额间虽有一块红宝石,但华贵有余,却不够特别。尤其额间招摇,生怕旁人看不见一般。
可那臣妾曾见过,缇香的颈间有一坠子,藏于衣衫下。
臣妾一开始以为是块玉佩,后来细想了想,应该是块儿红宝石。”
贤妃与身边桂落对视一眼,彼此会意,想起昨日丽贵人来落霞宫请安,那个叫缇香的,颈间确实是戴了东西。
洛知微继续道:“娘娘只需找个由头,单独闻闻那缇香身上的味道,便可知道,缇香是不是努奚部的公主了。”
“所以你觉得,那日你落水前闻到的香气是缇香的体香?”
“是。”洛知微又将手炉捧起,“臣妾猜测,永宁宫西偏殿的熏香,以及丽贵人身上的香包气味那般浓郁,正是为了掩盖缇香身上的味道。”
贤妃扬起唇角,指甲敲击着茶盏的盏身,发出一串脆响,思忖良久,手上动作停了下来,“洛知微啊,洛知微,你可当真是个伶俐的人啊!”
洛知微莞尔一笑,“贤妃娘娘谬赞了。”
贤妃的手指在鬓边理了理,“你有这猜想,不自己去查,却献计与本宫?”
洛知微看着贤妃的眼睛,真诚答道:“臣妾说过,既是帮自己,也是帮娘娘,登那青云。”
贤妃挑眉,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洛知微的小腹,“你有孕在身,赏雪...你就别去了。”
“臣妾多谢贤妃娘娘挂怀。”
送走了贤妃,竹叶与香松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两人想起方才洛知微与贤妃所谈之事,亦是一惊。
洛知微将窗子启开一个小缝,好把贤妃身上的脂粉香气放出窗外。
想起方才贤妃说,赏雪之日不用自己去,不由心间一暖,这贤妃,倒还是个贤德的人。
贤德,洛知微不由皱眉,自己怎么会将这个词与跋扈的贤妃联系在了一起。
不由摇了摇头,将那想法驱散了。
“怎么?”洛知微回过头,看见竹叶与香松满面疑色,举起茶盏问道。
竹叶又为洛知微的茶盏里添上了一盏温水,“奴婢不懂,既然让丽贵人假扮公主来庆国和亲,那缇香又何必要来?”
洛知微看向一旁的香松,香松也摇了摇头。
“本宫猜测,是因为那缇香想来。”
“啊?”
洛知微将右手搭在左腕间,转了转那只青白色岫岩玉手镯,“努奚部既不是真心和亲,必然是为了盗取机密,唯有真正与努奚部血脉相连的公主,才不会倒戈异族,永远效忠于努奚部。”
竹叶与香松闻言皆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后宫一个贵人,竟会牵扯国事。
竹叶又不解追问道:“所以娘娘将这事告诉贤妃娘娘,是真的想要帮着贤妃娘娘坐上凤位?”
洛知微转着镯子的手稍稍一顿,“自然真心。”
“娘娘当真不想坐上那凤位?”
洛知微扶着孕肚起身,轻叹道:“高处不胜寒,那凤位,有什么可争的。”
说完,洛知微由竹叶搀扶着,在寝殿里踱起步来。
洛知微的任务是探查先帝之死,从来不是登上凤位。
几百双眼睛盯着那金銮宝座,若是争了,一举一动皆要被人看着,岂不是更难完成任务。
洛知微自顾自摇了摇头,想起去年夏日的赏花会,洛知微不由又想起一人。
那人心细隐忍,或许,当年之事,她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