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洛知微脚下一顿,向外头看了一眼,随口道:“慧嫔邀请后宫姐妹一同去常兴戏台看戏,臣妾许久没出门了,也不好驳慧嫔的面子,便应下了。”
顾桓祁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江义敏,只见江义敏摇了摇头,满脸皆是茫然。
洛知微脚下动作未停仍在走着,“上回慧嫔妹妹来思渺宫问安,臣妾一时任性给驳了,如今想来还有些后悔呢。”
顾桓祁凝眉,想起上回,是洛家凯旋那次,顾桓祁陪着洛知微从御花园回来,慧嫔登门求见,洛知微不愿两人独处的时光被人打搅,所以避而不见。
“阿若心思单纯,竟还为那事自责。”
洛知微抿了抿嘴唇,“皇后娘娘常教导臣妾们要相亲相助。”
顾桓祁心下几转,“阿若先去换身轻便的衣裳,朕与阿若同去,可好?”
“同去?”洛知微的眸中闪着光亮,一副极为惊喜的模样,可转念间,眸色一黯,“皇上日理万机,已经陪了阿若许久,怎么还能再耽误桓郎时间呢。”
“不打紧,朕去陪你们坐会儿。”
洛知微眼底又恢复了一片喜色,转而又抿了抿嘴唇,“可是阿若的肚子愈发大了,不能再与桓郎同乘一轿。”
“无碍,”顾桓祁在洛知微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去吧,朕在这儿等你。”
“好。”
洛知微应了一声,欢喜地点了点头,扬手得竹叶搀扶回寝殿换衣裳去了。
看着烟青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顾桓祁原带着笑意的脸倏尔阴沉,“慧嫔?”
江义敏上前一步,低声道:“回皇上的话,前两日慧嫔娘娘确实是请了各位后宫的主子娘娘今日去看戏,奴才本以为俪嫔娘娘回谢绝,没想到竟也要去,是奴才大意了。”
顾桓祁负手而立,站在树荫下,目光看着寝殿的门口,“满后宫都去?”
“回皇上的话,奴才不知,”后宫嫔妃相约看戏本就是寻常事,江义敏听了一句知晓此事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俪嫔也要同去,“方才听说太医院的乔太医去了绛辰宫,想来李答应是不去的。”
顾桓祁侧目,“罢了,今日去了就知道了。”
“是,奴才这就去备轿。”江义敏倒退两步,去了思渺宫外。
顾桓祁的眉心渐渐隆起,总觉得这事情中隐隐透着奇怪的。
一盏茶的功夫,洛知微换了件浅云色衣裙,外面加了件丁香色罩衣,从寝殿里出来,笑靥如花。
见洛知微笑了,顾桓祁眉眼间的忧色一扫而光,上前两步亲手搀扶着洛知微从台阶上下来,“走吧?”
两人并肩出了思渺宫,顾桓祁亲自搀扶着洛知微上了轿辇,待轿帘放下,这才转身上了自己的御辇。
“起驾!”江义敏甩过手中拂尘,两顶轿子离地,一前一后的,从思渺宫往常兴戏台去了。
洛知微的轿辇跟在御辇后头,浩浩荡荡一行人,前面的御辇已经拐过长街了,洛知微的轿辇还隔着老远。
走了许久,竹叶小声道:“娘娘,已经过了柳曳亭了。”
见轿子里无人回应,竹叶将团扇从轿窗里递给洛知微,“娘娘,闷不闷?”
洛知微却摇了摇手,神情严肃,手撑在轿子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若本宫猜错了,只怕剩下的路,会更艰险。”
竹叶见状,将轿窗帘放下,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四下张望着,眉眼间的担忧混着警惕,生怕自己看漏了什么。
直到队伍过了御花园,皇帝仪仗经过绵长的宫道,又拐过一个街角,远远地停了下来。
洛知微的轿辇也无法再往前了,竹叶见状,唤道:“落轿!”
轿辇落地,竹叶缓缓掀起轿帘,轻声道:“娘娘,前面御辇停了,估计真是被您猜中了。”
洛知微合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方才的严肃尽释然,扬手道:“走,这出戏,咱们给它唱下去!”
竹叶搀扶着洛知微从轿辇里出来,一路往前走去。
皇帝仪仗人数众多,明黄色的一条队伍极长,竹叶搀扶着洛知微加快了些脚步,虽然入了秋,可洛知微的头上仍渗出许多细密的汗珠来。
宫人们见俪嫔走来,皆退到一边低下头去,给洛知微让出了一条路。
有几滴汗珠滚落,洛知微并未抬手拭去汗水,这汗珠自然要留着给顾桓祁看到,才不浪费。
“皇上!”洛知微一手扶着孕肚,轻唤了一句。
明黄色的轿帘掀起,金漆座椅,木雕龙纹,顾桓祁坐在御辇中阴沉着脸,周身都在散发着寒气,听见洛知微的声音,顾桓祁先是一愣,抬头,“阿若怎的来了?”
洛知微凑近御辇,打量了一番顾桓祁,“听闻前面出了事,臣妾就想着赶紧来见皇上,皇上可还好?”
顾桓祁从洛知微的腰间抽出丝绢,将洛知微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拭去,“给朕抬轿子的人一时大意滑了脚底,朕无碍。”
“啊?”洛知微吓得脸色苍白,转头向江义敏问道:“皇上身边伺候的人,怎么会这般不小心呢?”
江义敏看了一眼顾桓祁,见顾桓祁摇了摇头,又垂下眼眸,并未说话。
“好了,”顾桓祁柔声说着,将洛知微耳边散乱的碎发拢了拢,“好在朕这御辇要二十八入抬,一个两个卸了力也只是颠簸,摔不到朕的,朕这不是好好的吗。”
洛知微却是个哄不听的,瘪着嘴就要掉下泪来,在顾桓祁身上一周看了一圈,“可当真是无碍?”
“无碍。”顾桓祁道,“走吧,这里离常兴戏台也不远了,咱们不乘轿子了,朕与阿若一起走走。”
“嗯。”洛知微含着眼泪在眼里打圈,小心搀扶着顾桓祁下了御辇。
“你大着肚子,还搀扶起朕了。”顾桓祁打趣道,拉着洛知微的手,两人往常兴戏台走去。
江义敏并未同去,转过身目光示意小源子跟上,自己则与抬轿子的小宫人们留在原地,直到主子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江义敏才低声道:“接着说。”
“是这地上有油,奴才们踩了才滑了脚,前面的人滑了,后面的人自然也就不稳,真不是奴才们不尽心,实在是...避无可避啊。”
江义敏让看了一眼那人的鞋底,又看了一眼宫道上的油渍。
宫道最中间的石板路上,油被洒成细细的两条,不偏不倚,正是抬轿子的宫人会走的路线。
江义敏又往前后各走了两步,石板路的中间也有些大小不一的油点子,此处离御膳房甚远,怎么会有油呢?
想着,江义敏蹲下身,摸了一把地上的油水,放在鼻尖处闻了闻,“是桂花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