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御膳房的人将饭菜一样样摆上桌,琳琅满目,皆是叶皇后素来爱吃的。
叶皇后心间的暖流不断涌动着,即便新人层出不穷,即便洛知微独占鳌头,顾桓祁的心中,还是有自己的,所以他才会这般细心让御膳房为自己备下自己平日里爱吃的菜肴。
江义敏小心翼翼捧着一金丝楠木的托盘入殿,上头似乎立着什么东西,用红绸覆着,看不出究竟是何物。
顾桓祁轻轻拍了拍叶皇后的手背,朝江义敏颔首,江义敏这才将手中的金丝楠木托盘给了桂落,而后缓缓将红绸掀起,露出一顶凤冠来。
叶皇后深吸一口气,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桂落看着手上捧着的东西,一时也有些错愕。
顾桓祁声音轻柔,“你的封后大典办的匆忙,连凤冠也不曾用心,这是朕为你准备的凤冠,凝霜可喜欢?”
叶皇后怔怔地点了点头,“臣妾...臣妾...”
话还没说完,眼眶中便蓄满了泪水,金灿灿的凤冠在眼前渐渐模糊,“臣妾喜欢。”
江义敏朝叶皇后躬了躬身子,“皇后娘娘,这凤冠是皇上亲自描绘图纸,而后送去内务府照着做的,上头嵌着三千六百二十六颗只有中宫才能用的东珠,红蓝青黄宝石共九十六块,还有这冠上的凤羽,是翠鸟的羽毛,颜色经久不褪,如此,方可见皇上对娘娘情深。”
热泪再也止不住,叶皇后两颊泪痕斑斑,不停地点头道:“臣妾,谢皇上。”
一只大手在叶皇后的后脑轻轻抚摸,“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似的爱哭,今日是你的千秋,快擦干眼泪,用膳吧。”
叶皇后颔首,以丝绢拭泪,好不容易才平缓了情绪,沉浸在爱意与欣喜中。
顾桓祁刚拿起筷子,好似忽而想起什么一般,“哎呀,俪嫔方才去了尚宸殿,知朕要来碧凰宫陪你过千秋,也给你准备了生辰礼。”
叶皇后刚放进口中的一颗虾仁,立刻没了味道,眸光一沉,勉强地勾起唇角,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苦涩,“俪嫔有心了。”
“她向来是细心的,”说着,顾桓祁又将手中象牙箸搁下,转身道:“将俪嫔准备的生辰礼拿上来。”
“是。”
没一会儿,小源子端来一支石榴金簪,一只玉梳,和一瓶香泽。
“这簪子、梳子和香泽是俪嫔让洛知彰从宫外带进来的,朕已经命人验过了,都是上好的物件。”
听见是香泽,叶皇后握着象牙箸的手愈发用力了,指节泛白。
“阿若说啊,上个月听闻白贵人梳头的桂花油没有了,宫里因她桂花不服如今只有蔷薇油可用,便觉着愧疚,所以特地让洛知彰从宫外带了许多香泽入宫来分发给后宫众人。
说来也是朕疏忽,一门心思地将桂花所制之物都禁了,忘了这许多物件你们也都用得上。”
叶皇后胸口一滞,方才的欣喜一扫而空,如今似乎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却只能干笑两声,“也是臣妾疏忽,忘了还有香泽可用,也可让后宫的众嫔妃们以香泽润养发丝。”
顾桓祁读懂了叶皇后躲闪的目光却只装作不知,“还有这个,”
江义敏上前一步,捧着一双极精致的绣鞋,顾桓祁接着道:“这鞋子是用宝相花缎做的,鞋尖子上坠着的是南珠,阿若特意做了双鞋子给你贺千秋。”
南珠,如此珍贵的东西,连自己都没有几颗,而洛知微却舍得将这东西坠在鞋上送人。
“这鞋子鞋底极软,也比你平时穿的稍大一些,鞋底也不易滑,阿若说,有孕之人的脚都会变大些,走路多了也会累,最重要的是不能滑倒了,所以才费了几日的功夫,亲手给你做了这鞋子。”
顾桓祁说着,眼中映出欣赏的光来,似乎是被洛知微的单纯与善良打动,偶尔欣慰地点头,嘴角上扬着,十分满意。
而那光,快要将叶皇后刺伤。
吃下食不知味的一餐饭,顾桓祁说还有些折子要看,今夜就不陪叶皇后了。
而叶皇后也没什么心情再与顾桓祁花前月下谈情说爱,送别了顾桓祁后,神情恹恹地回了寝殿。
“娘娘...这些东西...”桂落小声试探道。
“拿着用吧,”叶皇后放在一旁的千秋礼,叹了一口气,“若是本宫不用,只怕皇上会觉着是本宫不够大度,拈酸吃醋小心眼。”
桂落一边将金簪玉梳和香泽放在梳妆台上,觑了一眼榻上的叶皇后,将心中憋了许久的话这才说出口,“俪嫔这个时候送这些来,分明就是刻意提醒皇上想起常兴戏台那日的事情。”
“何止啊,”叶皇后转过头,抬手将脸颊上的眼泪抹去,“她将南珠嵌在鞋子上,本宫那顶凤冠,倒像是个笑话了。”
东珠仅有皇帝、太后与皇后可用,是权利的象征,而南珠,却是最珍贵的珍珠。
鞋尖上的南珠硕大,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顾桓祁将权利给了自己,却将更珍贵的东西给了洛知微。
御辇离开碧凰宫,刚拐过街角,顾桓祁便唤了一句,“落轿。”
江义敏怀中拂尘一颤,扬声道:“落轿!”
顾桓祁下了御辇,面色冷峻,“朕想去玉液池边走走。”
“是。”
江义敏从小源子手里接过一盏八角琉璃宫灯,跟着顾桓祁走在绵长的宫道上,往玉液池去了。
玉液池两边林立着昏黄的石灯,灯影映在池中,交相辉映。
“朕今日这般,是不是太过偏宠俪嫔了。”
江义敏躬着身子,脸色也跟着沉了沉,犹豫许久才道:“皇上是说,俪嫔娘娘皆献礼,暗指那日常兴戏台外的事?”
“难道不是吗?”顾桓祁负手而立,站在玉液池边长长舒了一口气,“她闭门不出多日,偏偏那日请朕去了思渺宫,刚好朕的御辇先行,抬御辇的人又踩了桂花油险些摔了朕。
她今日送了香泽,送了软鞋,难道不是意有所指?”
跟在顾桓祁身边多年,皇上想听什么,江义敏自然是知道的,皇帝若心里怪罪俪嫔,又怎么会在碧凰宫里将那些东西拿出来呢。
抿了抿嘴唇,江义敏道:“依奴才所见,常兴戏台那日之事,若是俪嫔娘娘刻意暗示皇上同去,那今日俪嫔娘娘这番赠此礼,不是此地无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