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桓祁将香料为洛知微制好,又放进香炉里燃了些,待淡雅的香气燃起,“怎么样,这味道,阿若可还满意?”
“嗯,”洛知微颔首,“白茶香气清淡,平衡了沉香和雪松的气味,清新中又多了两份沉静。”
顾桓祁负手立在洛知微的身旁,侧目看着洛知微眉梢间皆是小女儿家的欣喜之态,不禁也跟着笑了。
冬日里天色暗得早,竹叶带着杜鹃和杜若将寝殿的烛台点上,顾桓祁方知时辰差不多了,该去碧凰宫了。
两人牵着手,依依不舍地到了昭阳宫的宫门口。
洛知微低垂着眼眸,柔声道:“臣妾恭送皇上。”
“回去吧,”顾桓祁为洛知微紧了紧大氅的衣襟,“你尚在月中,不宜见风,朕明日再来看你与景熙。”
洛知微轻轻点头,一副乖巧模样,目送着顾桓祁上了御辇,往碧凰宫去了。
御辇离地启程时,小源子却从队伍中慢下脚步来,朝洛知微见礼后,从胸口前掏出两块酥饼,“这是咱们老家的酥饼,我特意给你拿了两块尝尝乡味的。”
竹叶红了脸颊,略有局促,瞥了一眼洛知微的神色。
洛知微淡淡笑了,“源公公有心了,宫中能有你与竹叶互相照应着,也是件幸事了。”
“不敢不敢,俪妃娘娘言重了,”小源子说完,又朝洛知微行了礼,“奴才还要伺候皇上,就先行告退了。”
洛知微颔首,却在小源子转身之际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气,与方才闻到的白茶木香不同,是一阵馥郁香甜的味道,急忙喊道:“诶,源公公留步。”
小源子脚下一顿,有些错愕地回过头来,“俪妃娘娘还有事要吩咐奴才?”
洛知微敛正方才焦急的容色,稍稍上前一步,和煦问道:“方才不见源公公在皇上跟前伺候,是家里有人入宫探望源公公?”
“回俪妃娘娘的话,这酥饼是前一日奴才家人来探望奴才送来的,方才师父让奴才为皇上收拾寝殿,这不是快要换季了吗,许多不用的东西要收起来了,这才来晚了。”
洛知微与身旁的竹叶交换了个眼神,竹叶忙从袖中掏出一小荷包来,塞在了小源子的手上。
“你照顾竹叶这么久,本宫也是才知晓呢,这是本宫的一点儿心意,你收着。”洛知微说完, 不动声色地又深吸了一口气。
小源子正要推辞,竹叶道:“你若不肯收,那这酥饼你也拿回去吧,我可吃不了。”
“好好好,”小源子急忙道,而后朝洛知微又行了一礼,“奴才谢俪妃娘娘了。”
洛知微温婉笑着,看着小源子急匆匆地离开,追上了皇帝的明黄色仪仗,而后沉了脸色,声音冰冷骇人,“他身上,有努奚部的味道。”
“努奚部?”竹叶手中的酥饼应声落地,油纸摊开,里头两块酥饼散碎了一地的饼渣,“娘娘说的是之前丽贵人的那个...努奚部?”
洛知微怔在原地许久,渐渐捏紧了拳头,“本宫不会忘记那个味道,也不会忘记除夕的玉液池水有多冰冷。”
可小源子身上为何会沾染那香气?
洛知微坐在榻上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有努奚部族人入宫?
可是顾桓祁身上却没有这味道呀。
看了一眼寝殿里正在焚着的新香,猛然抬头,“去年除夕夜,本宫落水时,小源子可在宴席上?可伺候在皇上身边?”
竹叶蹙眉,摇了摇头,“奴婢当时也未曾注意此事...记不真切了。”
洛知微胸口剧烈起伏着,一时竟也慌了神,只觉得喉头发痒,胸口憋闷极了。
顾桓祁懂香,而时隔一年,小源子收拾完顾桓祁的寝殿后,身上居然出现了努奚部公主身上的香气。
当初推洛知微下水的人,不是努奚部人。
而是顾桓祁身边的人。
洛知微浑身颤抖着,眸子一瞬间变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娘娘?”竹叶在床上拿来一床薄被,将洛知微裹在被子里面,“娘娘...”
“是他...”洛知微的身子止不住的打着颤,“是他...”
从香气,到小源子,到除夕夜宴,竹叶听明白了洛知微的意思,“怎么会呢,娘娘,不会的,皇上心爱娘娘,怎么舍得让人将娘娘推下水呢?”
“若是与旁人相比,自然心爱本宫,”洛知微垂下眼睫,唇角颤抖,泛起一丝苦笑,葱白的指尖微微用力,攥紧了衣裙的下摆,声音略微沙哑道:“若是与他的江山和天下相比,本宫落水,他便有理由让洛家发兵努奚部,何乐而不为呢?”
洛知微敛正心神,“或许不止如此,也许皇上想试探本宫是否是诚王的人,想看看本宫身边是否有诚王的人保护。
所以,香松跃入水中将本宫救起时,皇上才会那般疑心香松的身世背景。”
竹叶心里也一惊,回忆涌上心头,那时香松不假思索便跃入水中救下了洛知微,也是因为这件事,洛知微才知道香松是诚王早就安插在宫里保护自己的人。
“又或许...”洛知微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紧紧地裹着被子,“除夕之夜,诚王也在宫中,或许他是想试探...
诚王是否在意本宫...
也许他早就知道,知道诚王心中有宋霜若。”
洛知微缓缓合上双眼,不敢再往下想,两行热泪落下。
“娘娘,该用膳了。”杜鹃和杜若端着膳食进了寝殿,隔着珠帘往内寝看了一眼,不敢再出声,将饭菜放下后,便退出了寝殿,顺带将门关上了。
“娘娘这是怎么了?”杜鹃低声问道。
杜若抿着嘴巴摇了摇头,拉着杜鹃的手往小厨房走去,“咱们跟着娘娘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知道,娘娘不说,咱们便不问,你也快将这事情忘了去,莫要声张。”
“知道了。”
两人回转小厨房,装作无事发生一般。
洛知微并未用晚膳,湿着眼眶,紧紧攥着被角,浅浅睡着。
身子好似又被浸入了冰冷的玉液池水中,无人再拉自己起来,寒冷刺进骨髓,洛知微感受到自己卸了力。
回到了梦中的那个大宅院,自己穿着一件单衣,看着一家三口好生温馨。
洛知微伸手,却什么都摸不到,只听得见一阵欢声笑语。
“阿若,你为何要骗朕啊?”
洛知微闻声回头,笑声戛然而止,顾桓祁阴沉着脸,“你是诚王的人?朕待你情深,你为何骗朕?”
“过来。”
不远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洛知微转过头,看见顾桓祎一身白衣站在自己的身侧,“阿若,来本王这里,本王带你回去。”
洛知微拼命地摇着头,心中千言万语可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不知为何偏是张不开嘴来。
她想问顾桓祁,为何要让小源子将自己推下水;她想问顾桓祎,为什么要让香松给自己服下堕胎药;她想问那梦中的一家三口究竟是谁。
可洛知微用尽全身力气张开嘴,低声唤了一句:“别叫我阿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