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伤了?”瑶末直接发问。
十七的手一抖,差点打翻了手中的药罐。他迅速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有,熬制一些补药。”
补药?
女子的眉头微皱,自然是不信的。
她不动声色地走近十七,趁其不备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十七也不挣脱,任由瑶末将他的袖子往上一拉,没见到伤的她不死心的又去扒拉他的衣领。
“瑶末姐,我真没受伤。”
可瑶末对十七的了解,他是不可能会动用大补的药材给自己熬制这些。
以前是没资格碰,虽然现在有资格了,但也不会轻易动用庄内药材。在十七的世界里,他依然是不配。
能让他亲自来熬药的,除了庄主,夫人以及小姐外,不可能使唤得动他。
庄主不在庄内,夫人的身子由她全权照料,断不可能让十七去做这些,如此想来,唯有是为了小姐。
“是给小姐补身子的吧,也就除了小姐才能让你不辞辛苦任劳任怨。”
十七不出声,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瑶末捋了捋袖子,豪爽道:“我来吧,你一个大男人难免不知火候,剩下的交给我。”
他虽然很感激瑶末,但十七又怎会真的放心离开,这毕竟是安胎药,一旦传开,淮茹的声誉就完了。
两人还在互相推让之际,黎总管闻着气味寻了过来。
他与医仙李慕白师出同门,医术虽逊于李医仙,但在江湖上也是叫得上名号的。
在庄内,每日所嗅气味很多,大补药、治伤药,不一而足,然而今日居然闻到了安胎药的气味。
黎盛第一反应是,庄内有人私下行苟且之事。这让作为总管的他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快步走上前去,看到正在推让的十七和瑶末。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见是黎总管,十七暗道不妙,这药怕是瞒不住了,“十七见过黎总管。”行礼是他长年来的习惯。
瑶末不明白十七为什么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他现在是望月山庄的大少爷,熬个汤药谁敢说不是?
本想帮忙缓和两句的她,却听到黎总管冷哼一声,目光不明般扫向那锅药,“谁怀孕了?”说完,他看向瑶末:“你?”
瑶末的话卡在喉咙,不明白黎总管为什么这么说,她疑惑的看向十七。
十七自知瞒不住,却还是不愿承认:“黎总管多虑,这只是补身子的药。”
瑶末跟着点头,想张嘴补充,黎盛抬手制止了她,“这分明是安胎药!我行医四十多年,这么浓的气味我还闻不出来吗?”
十七继续找着借口,“您误会了,这药并非是庄内人所用,而是我受人之托,替庄子外的人准备。”
黎盛眯着眼:“庄外的人不去找大夫,而来望月山庄找一个不懂药材的人帮忙?”
十七捏着手心低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瑶末的脸上除了惊愕还是惊愕,她想破头都想不到十七煮的是安胎药。
所以,他是在为小姐熬的?
小姐看来出事了。
她转头看向十七,只见他已经无话可说。
瑶末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如果真是为小姐而熬,这件事被揭露,小姐的名誉将会受到极大的损害。
犹豫会后,做出了决定:“是我,这药是我煮的。”
话刚出,十七猛的抬头惊愕的望向她。
黎总管脸色铁青:“瑶末,你身为望月山庄的掌事丫鬟,竟然不知检点,做出这种败坏门风之事! ”
瑶末没有想后果是什么,她只想着帮十七压过这件事,十七又怎会让别人担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刚想解释,瑶末抢先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错了,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后果?”黎总管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他的手指几乎指到了瑶末的鼻尖,“公然挑衅庄规,让夫人知道饶不了你!你马上收拾东西,离开望月山庄!”
瑶末芳龄二十五,十五岁那年双亲亡故,宁夫人看她可怜,便将她留在了望月山庄。
五年后认识了回庄的十七,可能与自己感同身受。便事事关照,两人的关系才会比其他人要亲近。
如今瑶末要被赶出山庄,无家可归,十七怎会让她一个人承担这一切。急步上前,挡在了瑶末身前。
“不可。黎总管,此事与瑶末姐无关,是我一人所为。”
黎总管突然沉默,十七的突然举动,让他心中的怀疑越放越大,瞬间蔓延开来。“十七,她肚里的孩子莫非... ...”
瑶末见事情走向越来越离谱,急忙说道:“不是不是,怎么可能!奴婢只是个丫鬟,怎会与大少爷... ...黎总管,莫要多想!”
黎盛见瑶末如此维护十七,心中猜忌更甚。
“这件事,交由夫人定夺。”说完,冷哼一声离去。
瑶末跺着脚,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十七,这个真的是安胎药?”
十七苦笑着点头:“是。”
他现在的担忧已经冲破了脑袋,难道真的要将淮茹怀了身孕的消息告知夫人吗?
夫人一定会逼问他那个男人是谁... ...
如果夫人知道是萧家的人,一定会接受不了。
瑶末撑着灶台,看上去比十七还急:“这可怎么办?小姐还未出阁就有了孩子,夫人一定会大怒。”
十七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熬药的时间他尽量选在了半夜,却没想今日被两人撞破。
瑶末叹了口气,露出一副赴死的表情:“你就说这药是我煮的,我年纪大了,不会在庄内留一辈子的,走之前就让我再帮你一次。”
听到这,十七淡漠的别过头。
瑶末深知宁夫人的脾性,他与小姐一同向夫人隐瞒如此重要之事,唯恐十七重蹈覆辙,惹怒夫人,再度回到以前的生活。
她一直都很心疼十七。
“我走后,你切记不要再露馅。小姐的肚子一天天会变大,你必须提早想办法。”
两人就这么在后厨等待宁夫人的传唤,自黎总管走后,他开始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想帮淮茹隐瞒身孕,又想保全瑶末。
可还有什么办法能两全其美?
想了许久,在小厮前来唤他们去琉璃院时,十七突然眼睛一亮,虽有纠结,但一想到只有这个方法后,也不再磨蹭。
他拽住瑶末的袖口,凑近身子小声道:“瑶末姐,离开山庄你可有去处?”
瑶末先是摇头,随后可能是怕十七担心,摆摆手道:“你放心,我存了些银子,下半辈子够我活了。”
“瑶末姐...你如果不嫌弃,我娶你。”
话落,女子的眼睛已经瞪得不能再大,她颤抖着嗓音说道:“你说什么?”
十七回答的很认真,随后仔细想了想,拿出了五年前师父送他的短刃,塞到了瑶末手中:“眼下我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送你,但你放心,日后我会尽我所能照顾你。”
瑶末拿着短刃,手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十七,你不必... ...”
十七再次开口,“瑶末姐,我很感激五年来,你对我的好。我对你也很敬重,最近国势不稳,你一个女儿家离开山庄我不放心,只要你不嫌弃,日后我会努力对你好,把我最好的东西全都给你。”
此时小厮在后厨外催促了一声,两人只能先往琉璃院走去。
而瑶末此时整个人都在发懵。
到了琉璃阁,宁夫人正端坐在主位上,面色凝重。
自上次恢复十七身份之后,他便再未见过宁夫人生气时的模样。
快步走上前,与瑶末双双跪候。
十七在心中想了许久的措辞,刚要开口便只听宁夫人抬手一挥:“黎总管,去探探几月了。”
黎盛点头,而十七突然站起身,高声:“不用验,是我的。一个多月。”
嗓音很足,宁夫人也没料到十七会这么直接的坦白,琉璃阁内还站了几名贴身伺候的丫鬟,让她脸顿时一沉。
“都退下,黎总管,你留下。”
十七心还在紧绷,遂俯身叩头:“十七辜负夫人厚爱,但我与瑶末姐两情相悦,决定娶她为妻,还望夫人成全。”
宁夫人的神色难看到无人敢出声的境地,瑶末不敢抬头,也不敢解释。
她怒斥十七,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你竟如此荒唐!”
“是,十七从小无人教导,不知何事对何事错,如今做出了此等荒唐事,只求夫人原谅。”
话到这,宁夫人扶额面露无奈:“你这番话是想让我自责,然后遂了你意对吗?小心思倒是用到我这来了?”
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十七身前。“我虽没有管教过你,但我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因为你不敢。但我没想到,你居然荒唐到不顾瑶末的名声,为了淮茹而让她担下此事!”
十七大惊,夫人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直起身子震惊的望向宁夫人,面前的宁夫人在见到他这副模样后,心痛的往后退了一步。
十七才反应过来,夫人是在诈他。
他的反应,已经坐实了方才宁夫人的猜想。
“怎么会... ...?”
黎盛行医数年,虽没有亲自把脉,但看面相还是能大致判出瑶末有没有怀孕。
倒是宁小姐。
夫人曾多次让他去给宁淮茹把脉,可宁小姐总是借着由头闭门不见。
从而联想到十七今日鬼鬼祟祟出现在后厨,宁夫人难免不会怀疑。
不过是诈了一下十七,没想到将心底的疑惑填满,却也让她崩溃。
“知道是谁吗?”宁夫人喉咙发颤,突然的一句提问让十七身子一僵。
“不知...”
“宁淮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你真觉得帮她瞒我是对她好吗?”
“我... ...”
“淮茹从轮回殿回来起,整日心神不宁,我问过月衡,那日她被萧怀宇当众羞辱,我装作不知情,只是为了让她心安,没想到啊!这么重要的事,我的儿子和女儿居然联合起来瞒我?!”
十七咽了口唾沫,手心已经出汗,垂眸:“小姐被逼无奈,是我没有去晚了... ...夫人罚我,只求您别怪她... ...”
宁夫人声音已经颤抖得不行,眼泪直直落下,捂着胸口道:“怪?我怪也是怪那萧怀宇!我在你们眼里,难道是不近人情,只为自己利益,只想着自己的人吗!”
嘶吼声响彻整个琉璃阁,她觉得自己一生太过失败。
被人骗走了自己的心,她的儿子不愿认他,她的女儿怕她... ...
思索之际,再也撑不住,大哭起来。
“她是我女儿啊... ...!出了这种事,有谁会比我更痛心!”
宁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声灌入十七耳中,他感到自己的心脏被活生生撕扯,是啊...自己与淮茹终究不同,夫人对她怎么会和之前对他一样。
过了许久许久,瑶末被宁夫人喝退,说她帮十七一事不会计较。
随后又唤来一名小厮下令:“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私下议论小姐在轮回殿的任何事情。此事关乎小姐的名誉,绝不可外传。”
停顿了一下,调整了自己的呼吸,继续说道:“黎总管,麻烦你从现在开始亲自照料淮茹。关于安胎药的事情,就说是补身子的药材,不要告诉她我已经知道了这一切。她既然想要隐瞒,那就由她去吧。我不想让她因为此事而感到不安。”
嘱咐完一切,宁夫人的眸子也变得狠厉。
看来,她不得不与萧策联手了。
好一个萧怀宇,她定要让他后悔当日在轮回殿时,他所做的一切!
想到此,宁夫人心脏又开始疼了起来,阁楼里也只剩了十七与她。
宁夫人安抚了着自己,冲着还跪着的十七冷下了脸。
“你方才说从小无人教导,好!今日我便亲自教你!”
她提袖一挥,婢女顿时上前。
本是悬着一颗心的十七,在看见宁夫人并没有对淮茹发难后才放下。
是他轻视了宁夫人对淮茹的感情,也太高看了自己。
宁夫人不知在婢女耳边说了什么,没多久,婢女拿了一把不大也不小的戒尺进来。
递给宁夫人后,迅速退了出去。
十七立即端正自己的跪姿,自嘲般一笑,也许,他不应该恢复身份,他应该一辈子呆在他的西院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