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特使斟酌了一下。
开始反击:
“苍蝇一向逐臭。
“为官者若无清名,身边便会聚集一帮乌烟瘴气之人。
“如此,还谈何为民做事?”
孙固摇头。
“你错了!
“金子哪怕被屎尿包住了,也还是金子。
“我这样品节高尚的人,哪怕身边全是小人,也一样能不改初心。
“我知道,有些人最重清名,宁愿身死,也不愿名污。
“可官场本就是个大染缸,是个污浊之地啊。
“你想为民办事,还不想身上沾点泥污,想屁吃呢?”
段特使:“……”
此人也太粗俗了。
“这么说吧,清高淡泊容易,这个世界,从来不缺独善其身、拔高孤傲之人。
“真正缺的,却是一心为民、甘心自污,却又能做到内心洁净的人。”
“听你的意思,想做个好官,还必须得承受一些污名?”
“至少眼下这天下,是的。”
“可你想过没有,若人人都如你这般看法,不再把名声看得那么重要,只怕这天下风气就将崩坏,有朝一日,无论当初抱着怎样的初心入的污泥,只怕最后内外都要被污染,成为同流合污者。”
孙固:“风气可是一朝一夕间就能崩坏的?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孙固再反其道而行之,致命以遂志,也犹未为晚。”
“你说的倒是好听!
“就是不知,眼下你这满身的泥污,还有没有机会洗去。”
孙固:“段特使,我这身污泥,那真的是没有办法才为之啊!
“为了全城百姓,我这是在委屈自己,牺牲自我,甘心被污,宁愿被误解。
“我,我不容易啊!”
段特使嘴角抽笑。
取出一柄宝剑撂到了桌上。
孙固:“段,段特使,这是何意?”
“临行前,皇上有交代过。
“若你的那些违法之事当真,我可用这御赐之剑,直接砍下你的脑袋。”
“别,千万别啊!
“有先哲曾说:光明每少一分,就相当于黑暗多了两分。
“你杀了我这么一个好官,是全城老百姓的损失啊!”
“那你倒是说说,你为全城老百姓做了哪些实事?”
孙固正正衣襟,一脸肃容。
“我不否认,过去一月,我采用非常手段,弄到了大批金子。嗯……大概是四千七百锭吧。
“但这些金子,眼下已经全部花出去了。”
“花哪里了?”
“两千锭用于疏浚河道。
“一千锭用于建造收容所,以及购买流民过冬所需的衣食柴床。
“五百锭用来修桥补路,修缮危房,救拔贫苦。
“五百锭用来盖学堂,以及资助一切想读书的孩子。”
“可这些才四千锭,还有七百呢?你私吞了?”
“当然没有。
“剩下这七百锭,我拿了五百锭给赵老伯。
“他是谁,有什么遭遇,相信你肯定早一清二楚了。”
“那还有两百锭呢?”
“我拿了一百锭,雇了个杀手。”
段特使:“……”
“你要杀谁?”
“当然是杀沈威那个王八蛋了。”
这王八蛋,确实该杀。
“那还有一百锭呢?”
“在过去的一个月零八天里,我一共中了十九次美人计。”
段特使:“……”
平均两天一次。
你这不是中计。
你这是到处将计就计。
“那些姑娘也都不容易,我给了他们每人五锭。”
段特使一算:
“还剩五锭。”
孙固努努下巴。
“都在这里喽!为了迎接你这位特使,我可是下了重金的。”
段特使一脸无可奈何。
“你这人,贪嘴贪财贪色,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你不贪的。”
“我还贪生怕死。”
“你贪生怕死?那你还干出这样的事?”
孙固又是一声叹息。
“几个月前,洪水泛滥,城里城外死了几万人。
“几万人啊!
“眼前隆冬将至,可依然有大批的民众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居无定所。
“几个月后,汛期又至,我若不在此时着手疏浚河道,很快又将有无数人的或丧命,或流离失所。
“段特使,莫非你认为我该冷眼旁观,袖手不管?
“我作为一城之主,不干这样的事,谁干?
“可我若干这样的事,就需要一大笔的钱,你说,这钱我该从哪里弄?
“只能从这些心思不正的人身上弄啊!”
段特使:“不论你说的如何在理,你的行为都是不可接受的。
“一个国家,有他的法度,违法者,必须接受法办。”
“我赞同你的话。
“我做这一切的时候,也想到了这种后果。
“我唯一的诉求,就是能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把该做的事做完。”
“做完之后呢,你就心甘情愿伏法吗?”
孙固身子猛然后撤:
“怎么可能?
“我是好人,怎么能没有好报呢?”
“那你想怎样?”
“嘿嘿,实不相瞒,我老早就铺好后路了。
“我已经悄悄定制了一艘飞舟。
“等我把一切工作安排妥当后,立马就乘坐飞舟逃之夭夭。
“萧皇再牛逼,也架不住天下之大。我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段特使:“……”
“你这么说,你觉得我还会给你逃之夭夭的机会吗?”
“当然会。我看人最准了,你是个好人!”
“呵呵,何以见得?”
“这么说吧,你们看人好坏,是用眼,或者等着一件事水落石出。
“而我不一样。
“我这个厨子,鼻子特别灵,我只要这么轻轻一嗅……”
孙固伸长脖子,在段特使面前像狗一样闻了闻。
“就知道一个人的好歹。”
段特使:“……”
你脑子怕是不正常吧?
把性命系在鼻子上?
“孙城主,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觉得,为了替百姓做些实事,不惜以身犯法,值得吗?”
“当然值得。
“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值得。
“不是我自夸,我这人看着贪婪,但心中亦有大义。
“身在其位,必谋其政。
“为了大义,我可以不惜一切。”
“哪怕身死?”
“哪怕身死!”
段特使不说话了。
孙固笑眯眯地斟上一杯酒。
“段特使,您看,您愿意放我一马吗?”
话音未落。
眼前的场景发生了扭曲。
孙固发现自己一瞬站在了酒坊中。
对面的那个年轻人,笑盈盈地将酒杯晃了晃。
“你很好!
“你的人性与欲望,已经不需要再进一步测试了。
“来,有缘人,咱们碰上一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