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吗?可是我不懂这些经文。”陈青把贝叶经递还给猜叔。
“没事,你可以写着玩。”猜叔笑的很畅快,他拿出几张整理好的贝叶和铁笔,朝着陈青招招手。
陈青乖乖的凑了过去,歪着头看着猜叔一笔一划的在叶子上刻着字。
这次上面的字迹她看懂了,是自己的名字。
陈青。
猜叔的字很有韵味,带着一股子金戈铁马的杀气,和他这个人很矛盾。
刻完字,猜叔低头看着凑在边上的人,挑眉问“想试试吗?”
“可以吗?”陈青跃跃欲试,一双杏眼亮晶晶的。
“来,我教你。”猜叔笑的宠溺,顺势伸手圈住陈青,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在叶子上一笔一划的刻画着。
力气很大,捏的她手指都有些发白了。
陈青看了眼对方虚揽着自己的手臂,自己被这个男人圈在怀里,呼吸间全都是他身上独有的檀香气息。
陈青垂下眼眸,鸦羽般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层阴影,看不清神色,仿佛是专注的看着叶子上的字迹。
陈青没有学过毛笔字,但是写的一手的隽秀的硬笔书法,所以写起字来横平竖直。
结构稳定,字形工整,但是贝叶经文比较容易刻写柔和的巴利语或者勃磨语,汉字的横平竖直就比较难刻写了。
难免得写的磕磕绊绊的,虽然有些丑,但是整体结构却没散。远远看去,也跟一幅画一般。
陈青刚刚写完,猜叔就松了手,拿起来观赏了一番,看着陈青期待的眼神,他很给面子的夸赞道“笔锋带着些随意洒脱。看来是练过的。”
那是,陈青挑眉,重新拿了几张新的贝叶就自顾的回到了对面,低头继续写着。
猜叔望了过去,看着一个个清俊洒脱的行楷小字在贝叶上刻画出来。
这次刻写的字迹已经有些漂亮了。
“写的什么?”猜叔好奇问。
“以前为了控笔练的《上林赋》”
陈青慢慢道,《上林赋》她当初为了练字写了无数遍,甚至可以说是倒背如流了,全文4184个字,还有极多的生僻字,很考验一个人的耐心。
无数个烦躁痛苦的日日夜夜,她就是靠抄写《上林赋》熬过来的。
“亡是公听然而笑曰:'楚则失矣,而齐亦未为得也……”
陈青赶紧推开凑了过来的猜叔,双手交叉严肃拒绝道“不行!我知道你很厉害,什么都知道,但是请不要妨碍我,退下退下。”陈青挥挥手,撵走猜叔,继续埋首刻字。
上林赋上下两篇总共四千多字,在这小小的贝叶上全部刻完,可不得花费上个把月。
至少这个把月她不用理会外界。
陈青的心,在一个个增加的字迹下,慢慢的变得清明起来。
既然猜叔想把她当金丝雀一般养起来,就得做好她不事生产的心里准备。
混日子谁不会,她前二十多年没有一天是轻松的,现在混一下日子,也好享受一下生活。
人嘛,总得往前看不是么。
陈青静下心来,一刻就是半个多小时,面前用过的贝叶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猜猜叔忙完了转回书房,看到这情景只能叹息,上前握住陈青的手,“事缓则圆,人缓则安,不要急躁,以后有你写的。”
陈青动了动手指,感到一阵久违的酸涩感,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练书法的那些年。
猜叔厚实的手掌握住她的手,古铜色的手掌很有力量感,手背上带着勃起的青筋,很有男人味的一双手,和她前男友那样纤细白嫩的手完全不同,
他缓缓地帮陈青揉着僵硬的虎口,舒缓着她酸痛的肌肉。
“你心不静,抄再多也无用。”
“如何才能心静?”陈青回望着猜叔,轻轻的问道。
猜叔不语,握着陈青柔软仿若无骨的手,轻轻的按揉着。
她的手很白,白嫩到关节都带着粉色,手指纤长,指尖如削葱,这让他想起以前在古书中看到的描写。
十指玉纤纤,不是风流物不拈。
他看着陈青“血气已和,营卫已通,五脏已成,神气舍心,魂魄毕具,乃成为人。”
猜叔说着,厚实的手掌包裹着陈青的手,轻拍着安抚道
“时常默念这话,专注于其中所描绘的人体形成的完整过程,就能在内心构建对自身生命状态的认知和感悟,这种感悟会引导身体内部气血,脏腑的运行和协调,达到身心和谐稳定。”
“勇者气行,怯者以为病,勇敢的人气血才能畅通无阻。”
猜叔娓娓道来,音调低沉,仿佛在说着情话。
陈青看着猜叔,也第一次正视这个男人,不带任何感情的观察着这个男人。
他真的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有着一双桃花眼,眼尾的皱纹都仿佛带着魅力,专注看你的时候会让你有种深情款款的错觉,可是这双眼睛看狗都深情,总是干干净净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很有涵养,也不缺城府,说话声音也温柔缱绻。
这会他专注的看着自己,眼神包容,仿佛要和你掏心掏肺一般,一般人早就缴械投降了。
陈青从未见到过内核如此稳定的人。
她心中再一次感叹,人原来还可以这样啊。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猜叔,陈青突然就静下心来,不再焦虑,不再痛苦。
这是她自打那次事故后第一次彻彻底底的静下心。
心,彻底的落了袋,眼泪差点没掉出来,这种踏实的感觉,她居然在朝不保夕的日子里再一次体会到。
多么的讽刺啊。
看着一直凝神思考,一言不发的女孩,猜叔叹气,牵着她的手来到茶桌前坐定,
“好了,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勉强,时间会给你答复,来,我给你泡茶喝。对茶,你了解多少?”
陈青深呼吸,收敛了心神,是啊,就和猜叔说的一样,时间会给她答复,她又何必纠结。
顺其自然吧。
低头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茶具,她干巴巴道“解渴之物。”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猜叔的意料,不过,说的也没错,他忍俊不禁的摇摇头,指挥着陈青把边上的茶叶罐子打开。
陈青取下罐子,打开来,一阵扑鼻的香气便涌了出来,即便不了解茶,也知这东西不凡。
倒出一些在手心细看,只见那些茶叶形似珍珠,颗颗饱满圆润,墨绿中隐隐透着油亮之色。
“这是什么茶?”陈青凑到鼻尖轻轻嗅着。
“铁观音。”
猜叔用钳子拨开泥炉中埋着的炭火,灰色的木炭在接触到空气的一刹那,变得猩红起来。
把茶壶放上去,添满水,他的神情像是个孩子跟别人炫耀自己的心爱之物一般,缓缓道来
“山水为上,江水为中,井水为心爱,而山水又分山顶的水清,山下的水浊, 我泡茶,都是用山顶的泉水。山顶岩洞滴落下的水,在石池里经过沙石过滤,再慢慢流出来的泉水最为好,从山中激流而下的,算不得好水,饮久了要生病的。”
等到茶壶噗噗的冒着蒸汽,水开了,他才用开水把茶盅,公道杯,盖碗都烫了一遍,又从陈青手中接过来罐子,用红木的勺子舀上些茶叶放进盖碗,冲入开水,拿碗盖搅动几下,倒掉。
再次冲入开水,等了会,就将泡好的茶汤倒入古拙的紫陶公道杯中,滤网上挂着零星的碎渣,拿开滤网,沉淀了一下,就倒入茶盅。
把茶杯放在陈青面前的黑陶茶托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青看着猜叔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带着说不清的禅意。
她不太懂,但就是觉得好看。
端着杯子凑近鼻尖,一股清香就溢了出来,浅浅的吸了一口,香气直入肺腑,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下意识道“好香的茶。”
看向猜叔,他端着茶盅,一饮而尽,闭着眼慢慢品。
陈青学着喝了一小口,顿觉满口留香。
这比她喝的红枣枸杞好喝多了。
没有可比性。
“喝茶不仅养生,还有益于禅思,可以帮助人精心专注,让内心更平和,进行深度的思考。”猜叔看着陈青的眼睛,平静地说。
陈青把玩着茶盅,思忖了一下,问“猜叔,您说的话,可信吗?”
“为什么这么问?”猜叔给陈青续上茶汤,端着茶杯幽幽看着她。
“您说的三年之期,真的是三年吗?是三年又三年,还是三年之后,您放我离开?”陈青心里隐隐不安,但是却又不敢深想,她怕细想了,就会打开地狱之门。
“世间万物皆由心生,万法自然,镜由心生。”猜叔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念了一句佛语。
陈青垂眼望着茶盅里琥珀色的茶汤,心中琢磨着,你眼中别人的样子,都是你内心投射出来的,心中有则有,心中无则无。见天地,见众生,最后见的都是自己。
“法国哲学家萨特也说过,别人眼中的你不是你,你眼中的自己也不是你,你眼中的别人才是你。”
陈青不是轻易就能被人洗脑的,她娇嗔的瞪了对面那个男人一眼,气笑了。
“猜叔,你太狡猾了。”
从老狐狸口中是直接问不出答案的。陈青索性不再纠结,低头细细品茶。
猜叔挑眉,没有说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下来。
心静下来,陈青也不再逃避,也不躲着达班的众人了。
她现在对猜叔手下的得力干将也认识的差不多了。
当初那个狼尾长发男子叫但拓,是猜叔手下第一人,眼下有纹身的汉子叫貌巴,但拓的亲弟弟,哑巴梭温,红鼻子的叫油灯,矮矮小小总是挎着一把刀的叫小柴刀,还有那个黑神话悟空,也是每次见到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黄毛,据说是猜叔的小舅子。
怪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