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九轶是看过他打桌球的,九州最让人讨厌的回南天,整个世界被薄纱笼罩,碰一下都感觉手要沾上水汽。
就在这样的烦闷里,她看到他一身白衣黑裤,站姿松弛散漫,瞄准击杆。
雾意蒙蒙的窗户勾勒着他如山峦般的面部轮廓,似有感应般,他朝窗户瞥来一眼。
孟九轶猛地躲开,风吹树动,一蓬蓬叶片发出轻柔的摩挲。
那种声响经年有回音。
许衍之一言不发,迎着她的目光,里面有微微的懵懂,各类色彩交织,仿佛藏着璀璨星辰。
他没回应,她便情不自禁开始紧张,尤其是在他居高临下的注视中,眼睫不由自主垂落。
在手心的潮湿蔓延时,许衍之示意旁边的球杆。
“喜欢哪个?”
孟九轶不解。
许衍之再看了她一道,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孟九轶明白他是要教她。
“...都行。”
他取过一只枫木磨砂杆,抹完粉后先让她试试。孟九轶依葫芦画瓢,弯腰贴近球台,袖子太长过于碍手,她又把衣袖上挽,手架摆好后试着滑了滑杆。
注意力都在别处她没有发现,冰丝料子柔软贴身,身体被球台支出玲珑的曲线,依稀可见肤白如瓷,腰细可握。
那么多道打量,哪怕不用转头都知道。
许衍之眼瞳微黯,突然觉得滞闷,他下意识觉得是领结束缚,但领结早已摘除。
他站去她身后,宽阔身形完全挡住她,手掌轻轻托住她的手掌。
那点灼烫的温度透过冰丝料子停留在肌肤上,孟九轶后颈都麻了。
耳侧传来他低低沉沉的嗓音。
“小手臂放松,肩膀不要那么拗着,然后将手掌放平。”
孟九轶的反射弧仿佛被剪了道口子,她能感觉到后背有身体贴近,宽厚高大,沉甸甸的压迫感袭来让她的身体自然而然的弯下。
其实除了指间碰触外,其余只是虚虚拢着,他很绅士给她留足了安全空间,但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她嗅到股清晨雨后山林的气息,在第一缕阳光撒入后带着淡淡的温暖。
多年前曾遐想渴望的,多年后填满了她每一瞬鼻息。
像是被打翻了橘子汽水,气泡争先恐后自胸口涌上来,直到身后传来匀缓的轻笑。
孟九微微偏头,纳闷看去。
许衍之眼底仍带着丝笑,或许还有丝无奈。
“我应该没有那么可怕吧?”
说的是她僵硬到麻木的身体,越让她放松,越绷成拉丝的弦,许衍之都快怀疑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了。
“抱歉..”
孟九轶心里呜的一声,觉得自己找他帮忙是个错误的决定。
她惯会伪装面不改色。
而那抹绯红沿着她脖颈蔓延上后颈,像是樱桃一夜成熟,如此清晰,哪怕懒散倚在二楼的人都能瞧见。
有烟灰在他指间簌簌掉落,这是第三根了,但谈屿臣没抽,只虚虚夹着。
楼上暗寐的蓝光将他轮廓勾勒成凌厉的立体,他眼皮滑落,如薄薄的利刃。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原来不是害怕?
许衍之盯着她耳垂晶莹剔透的那抹红润,顿了两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九州虽然入夏,但俱乐部一直开着空调,但大概是常年未检修,在这一刻,他还是觉得过热了。
他敛了所有神色,目光冷静且克制地挪开,认真教她运球。
“像这样,面前是小力球,所以你击杆时可以回拉一颗球的距离,然后——”
许衍之握着她的手一击杆,随着“咚”的一声,三号球进洞。
“进去了!”孟九轶眼睛微亮。
其他类型的球许衍之同样带她演示了一遍,然而曹瑞全程翘着个二郎腿,根本不带慌的。
就她这新手三脚猫功夫,他勾勾手指都能碾死她。
“我这人最是怜香惜玉,要我给你放放水吗?”
说放水就真的放,对弈的时候,孟九轶前几次勉强打个擦边,他也跟着学样,就想折辱她玩。
彼此的球数并没有拉开。
孟九轶根本不理他,还有最后两个球了,曹睿就支着个杆懒洋洋站边上,彼此交换位置时还故意肆意上下扫她。
最后一球再给她个下马威。
孟九轶毫不受他影响,弯下腰专注只盯着面前,在要击杆时她忍不住仰头看了许衍之。
光悉数涌入她的眸子,仿佛有星河在闪烁。
然后她用力一击杆——
二号球带着五号,双进!
她赢了。
曹瑞脸色瞬间大变,她这技法哪里像个新手。
“你他妈耍诈,就你这手法还学个几把。”
孟九轶耸耸肩,语气无辜,“手生了而已,所以找人教教,怎么这也不行?你这个满口污言秽语的大男人不会耍赖吧?”
就这么博弈孟九轶知道自己肯定赢不了他,所以先装啥也不懂的新手,让他放松警惕。
她扮猪吃老虎,许衍之丝毫不意外,刚才教她那几个球全部百分百中。
全程没有提问,只跟着击球,小白可不是这样的。
只是哪怕早有预料,他还是没忍住,若有若无的哼笑出一声。
而余光看到他在笑她,孟九轶眼睫扇动,目光挪到别处去了。
“这妞有意思啊。”谈靖在二楼看得有趣。
根本没人理他。
谈屿臣已经揣着兜,转身回去了,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