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伊莱这个精灵族却自然地在鲛人宫住了好些年。
少年的身体越发挺拔健壮，性格却没有怎么变，看不惯谁就依旧看不惯谁。
而随着年岁的长大，少年人的性情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外泄。
伊莱和雷尔夫虽然依旧看不惯彼此，但在扶月在场时，两人已经不会再吵架，甚至能够维持表面的和平。
这日。
扶月上过学堂后被学堂先生留了下来，伊莱和雷尔夫率先走出去。
雷尔夫等在外面，看看天上的太阳，又看看伊莱，突然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你都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了，你不会真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了吧。”
伊莱看他一眼，没说话。
他的嗓子一直没好，每天只能说几句话的机会他通常都留给了扶月，不屑在雷尔夫的身上浪费这个机会。
所以，雷尔夫只得了伊莱的一记白眼。
雷尔夫心头相当不爽，正要刺一两句回去，就见扶月垂头丧气地从学堂里走了出来，像旧燕归巢一般扑进伊莱的怀里。
伊莱将他整只鲛抱住，一只手臂搂在少年腰间，一只手轻拍了下他的脊背。
低声开口。
“怎么了？”
“先生又训斥你了？”
“不是说好了不在学堂上睡觉的吗？今日睡觉被先生发现，先生自然要训斥你一番。”
扶月委屈得要命，从他怀里出来，一头将脑袋埋进已经展开手臂，要抱抱的雷尔夫怀里。
雷尔夫自然地将人抱进怀里，那一掌能拍碎珊瑚的手，轻轻落在小鲛人的脊背上，动作格外温柔。
“睡觉就睡觉，月月困了自然需要睡觉。”
“你怎么跟个老太太似的，月月找你要安慰，你还训斥他？”
“走，月月，我们不和他玩了。”
扶月没动，从雷尔夫的怀里探出脑袋。
这些年过去，他脸上的婴儿肥早就消失了，眉眼糜丽异常，漂亮得像是会欺骗别人感情的小鲛人。
但这只漂亮小鲛又格外单纯，凶人不像凶人，反倒像撒娇，就连委屈巴巴骂人的时候，也只会让人觉得他可爱。
此时，这只漂亮小鲛人就委屈地翘着眼睫从雷尔夫的怀里探出脑袋看向伊莱。
明明自己不占理，还是要凶人。
“我本来就不是念书的料，一上课我就想睡觉，以前的先生可不会管我睡不睡觉这个问题，谁知道这个新来的先生怎么就盯着我不放了呢？”
“他还用木棍打我的手，我掌心疼得厉害，你居然不帮着我说话，还说我上课睡觉！”
“伊莱哥哥，我决定讨厌你一天！”
“他打你了？”
伊莱神色一变，上前拉过小鲛人的手，要去将他的手指捋平摊开检查。
扶月正生着气，哪里肯乖乖让他检查，甩手扭头要朝雷尔夫的身后躲。
雷尔夫同样着急，箍住小鲛人的腰，不让他动，眼神锐利地看向扶月的手。
伊莱握着扶月的手，将他的手指捋平。
少年人的手指细白，掌心的皮肤却有一层红色痕迹，一看就知道是被什么重物给打了。
雷尔夫和伊莱的神色当即一变。
雷尔夫更是一句话也没说，松开搂在扶月腰间的手，一脚踹开学堂的大门。
“雷尔夫！”扶月急急喊了他一声。
平日里一听见小鲛人的话就会来到他面前的雷尔夫，这次却只是回了下头。
他表情很是可怕，像暴雨骤降之前暗沉的云天。
话甚至是对伊莱说的。
“你看好月月，不许让月月进来。”
雷尔夫说完，抬步走了进去。
瞬息间，屋内传来乒铃乓啷的一阵响，以及某人的哀嚎声。
扶月已经顾不得委屈了，就要朝学堂里走。
只是他刚走出一步，腰就被人搂住，让他动弹不得不说，脚还离开了地，一个完完全全被人抱进怀里的姿态。
伊莱就那么抱着他，嘴唇贴在他耳边，烫得耳朵都有些发烫。
“月月，别去了。”
“是我不好，可我想让你多学习一些术法，也能在我们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保护自己。”
扶月搞不懂，缓慢地眨了眨眼，也不挣扎了，表情甚至有些无辜。
“可你们一直在我身边啊，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了吗？”
朋友？
伊莱手臂收紧了一些，突然想起那日荒唐的梦。
小鲛人软乎乎地躺在他怀里，身上未着寸缕，乌泱泱的睫毛垂覆着，湿粉的唇瓣在他脸上吐出香气。
双臂搂在他脖颈上，拉着他朝床上倒。
语带缠绵，嗓音软得像一团棉花。
“伊莱哥哥，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
唇边似乎传来湿软的感觉。
伊莱恍惚间睁开眼睛，平稳的心跳又重又快，额间更是生了层细细的汗水。
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伊莱已经不记得自己那日是怎么狼狈地清洗衣服的。
他只觉得脑袋突突得疼，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来。
他留在这里太久了，他似乎该离开鲛人族回精灵族一趟了。
思及此，思绪又转了回来。
伊莱垂下眼，视线和仰着头看他的扶月对上。
这双眼睛瞳仁格外澄澈，如潺潺溪水，轻易就能在他的心尖流淌奔涌。
但他却不敢多看，不想再生出亵玩单纯小鲛人的心思，微微偏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
又垂眸，拿出一盒药膏，仔细地给扶月的手心上药。
“过几日我要回精灵族了。”
“为什么？”扶月不知所措睁大眼睛，还以为是自己方才发的一通脾气让伊莱有了要回精灵族的念头。
可他当时就是很生气嘛！
朋友就要站在朋友身边，就算他是个不学好的坏鲛人，伊莱也应该站在他身边的。
而且新来的学堂先生一直不喜欢他，总喜欢给他布置好多任务，从他身边路过时，还总是撞在他身上。
小鲛人咬住唇，收回手，神色有点儿委屈，眼睛里有水润的光亮在酝酿。
但想起什么，他只吸了吸鼻子，磕磕巴巴和伊莱道歉。
“伊莱哥哥，你能不能别走，是不是因为我刚才凶你了。”
“我不是故意凶你的，谁让你不和我站在一起的！”
小鲛人越说越委屈，但比起这个，他更不想让伊莱离开，就凑过去讨好地亲亲伊莱的脸。
然后敏锐感觉到了对方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伊莱没松手，抿唇：“以后别轻易亲别人。”
“你凶我！”扶月本来就委屈，感受到伊莱的僵硬与拒绝，他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是不是因为我凶你，所以你讨厌我了！”
抱着他的人叹了口气，将人放了下来。
小鲛人怄气地转身，他便又握着扶月的双肩，将他转向面对自己的方向。
两人面对面。
伊莱垂眸，耳尖有点红。
但这次，他没再避开小鲛人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对方。
“月月，我没有讨厌你。”
“我只是听说族里新找到了一批禁书，里面可能有你能适应日光的术法，我就想着回去看看。”
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他要好好冷静，仔细想想这件事。
伊莱必须承认。
那日的梦，他觉得亵渎了小鲛人，同样也深深渴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