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的穆清眼睁睁地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的背影,身躯随着苦笑声一颤,仿佛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离得一干二净,瘫坐在身后那椅子上。
他的双目空洞无神,没有一丝波澜起伏,就像一潭死水般沉寂。
……
未能将人请来的齐砚正手足无措地伫立在齐玉房间的门外,踌躇不前,甚至连踏进房门的勇气都没有。
屋内,那位小姑奶奶仍在问林娘,穆清什么时候过来!
他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后退一步,倒吸一口凉气!
齐砚一直以来都将这个妹妹视作心头肉,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
然而如今,他视若珍宝的妹妹却满心满眼装着另一个不爱她的男人。
他好几次都想骂妹妹咎由自取。可是每当看到妹妹泪汪汪地哭喊着“哥哥”时,他的心立刻就软成了一滩泥,甚至恨不能抬手狠狠给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
门口的齐砚无奈发出一声低沉而又无力的“唉”。
听到声响,一旁的千山也不禁跟着摇头叹气起来。
主仆二人并肩而立,一同抬起头仰望着天空。齐砚在心中默默地向已逝的父母兄长忏悔,自责没能照顾好乖巧懂事的妹妹,以至于让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就在这时,千山凑近齐砚,压低声音说道:“少主,地牢里关着的那个人是个硬骨头!都打了一天一夜了,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齐砚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阴森森的笑容,那笑容里隐藏着无尽的阴谋和算计。
他用低沉而阴冷的声音说道:“你之前说,他有个儿子是吧?”
站在一旁的千山连忙点头应道:“嗯!七八个小妾,就这么一个独苗。”说完这句话后,千山恍然大悟。
只见千山向齐砚行了个礼。然而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工夫,齐砚便感觉到一股劲风掠过。
原本站在他身旁的千山已经不见了踪影。
齐砚缓缓转过头,目光凝视着妹妹所在的屋子。
他的脸上既有无奈,也有决绝,似乎内心正在经历一场激烈的挣扎。
许久,他深吸了一口气,跟下了好大的决心一样,这才伸手轻轻推开了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齐玉正满心欢喜地翘首期盼着某个人能够跟随哥哥一同走进来。
可是,当她看到只有齐砚一人进入房间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住了。
她紧紧地扶着林娘的手,努力让自己坐直身子,然后急切又大声地问道:“哥,穆清呢?他人在哪里?为什么没有跟你一起来?”
齐砚看着妹妹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心中不禁涌起些许愧疚。
但他只能硬着头皮撒谎,“他......他去给你熬药去了!过一会儿就来了。”
她瞪大眼睛盯着齐砚,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愤怒地质问道:“连哥哥也要骗我吗?”
话音未落,她用力推开身边的林娘,一只手抓起放在床头绣好的虎头鞋,狠狠地扔在了齐砚身上。
紧接着,她又拿起旁边的枕头,用尽全身力气朝齐砚砸了过去。
齐砚不敢躲,任由她砸。
她胡乱扔着东西,哭的泣不成声、上气不接下气。脸色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就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时而剧烈起伏,时而又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
齐砚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得厉害,他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床边,坐在床上后便将齐玉拥入怀中。
齐玉软绵绵地靠在齐砚怀里,连抬手推开他的劲儿都没有,只能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嘴里还不停地呜咽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骗我?”
齐砚一边温柔地轻抚着齐玉的后背,试图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一边用委屈地声音说道:“阿玉,你自从有了穆清,你心里哪里还有我这个哥哥?你看看你如今写给哥哥的信里,字字句句提到的全都是那穆清,可又何曾关心过哥哥一句?”
说完这话,他像是受到了极大委屈似的,故意轻轻松开了抱着齐玉的双手。
紧接着,齐砚突然转过头去,假装剧烈地咳嗽起来,余光时不时地观察妹妹的情绪!
那咳嗽声一声比一声大,震得整个房间似乎都在微微颤动。只见他咳得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仿佛嗓子眼儿马上就要被这阵猛咳给生生咳出来了一样!
齐砚心中暗道:小没良心的,今天我咳死在这儿,看你心不心疼!
一旁的齐玉见此情形,顿时慌了神,连忙伸出手轻轻拍打起齐砚的后背。
同时,她扭头焦急地对着站在不远处的林娘喊道:“林娘,你赶紧快去把府医请来啊!快点!”
齐砚佯装生气,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冷冷地哼道:“不必了!你整日心心念念的只有旁人,哪里还会管我死活!我就算是咳到死,也绝不治病!既然你整天闹着不肯吃药,你不想好好活着,就让我陪着你一起去死算了!”
话音未落,他就轻轻地甩开了齐玉搭在自己手上的小手,然后故作姿态地站起身来,佯装要转身离开。
齐玉哭着抓住他的手,哽咽地说着:“哥,对不起!都是阿玉的错,都怪我,我再也不闹了,你让府医给你看病好不好?”
背向齐玉的齐砚看见林娘正抿唇憋笑,他赶紧轻啧一声让林娘严肃一些!
林娘立马板着一张脸,两人都是她带大的,又怎会不知道齐砚在演戏好让齐玉乖乖听话。
齐砚回过身,又坐回床边,将她脸上的泪痕抹去,“你不想着哥哥,你也该想着肚子里的孩子吧?你本来身子又不好,又怀的双生胎,你不好好养着,万一生产时,出什么事,哥哥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听完他说的,齐玉收回眼泪扑进他怀里,抽抽噎噎地说着:“哥,还有六个月,我就要生产了,我也怕我会遭遇不测,所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我都答应你!”齐砚拍着她的背说道。
“我想在我生产前,看到你成亲,我怕到时候我走了,你孤零零一个人,多可怜!”
齐砚自嘲道:“哪户人家敢把女儿嫁我?三岁小儿听见我的名字,都吓得夜夜啼哭!”
齐玉摘下他的面具,“谁让你整日戴着这个面具,可不得吓到人吗?摘了面具,那些世家小姐,哪里还会左一句颜大人。右一句颜大人!”
一旁的林娘见状,赶紧走到门口,将门窗关上,生怕有外人看见齐砚的模样。
齐砚看着妹妹跟个小孩儿一样,他伸手摸着她的发顶,“既然哭够了闹够了,那你得乖乖吃药知道吗?都是要当母亲的人了,吃个药都还得哄。”
齐玉嘿嘿一笑,然后把面具戴在他脸上,“那就说好了,我生产前,可是要看到你娶妻的!不然我可不会让你好过!”
“一天到晚不好好养病,瞎操心!”
……
这会儿,绥远城中的陆家柴房里,颜宁发了一夜的高热,她倚靠在柴火堆上,又不停地咳嗽。
门外没人看守,颜宁也喊不出声来,第二日,五娘给她送饭时,也只放下了饭,就急匆匆离开了。
临近夜里,颜宁迷糊醒过来时,陆时渊正给她喂汤药。
他喂一口,颜宁便吃一口,喝光整碗药后,陆时渊又拿湿帕子给她擦脸。
很快,他又出去,抱着两床被褥来,把地扫干净,铺好被子,扶着她躺在上面。
这孩子,很沉默,只一味的做事,什么话也不说!
还是颜宁主动问他:“那教书先生,可有好好教你?”
陆时渊摇着头,“回夫人,先生教的很好,不过先生教的,祖父也都已经教过了。”
颜宁吃力地说着:“温故而知新,多听一遍也不是坏事,若是觉得先生不好好教,你就告诉陆家主,他以后是你的父亲,应当不会不管你。”
陆时渊跪在她身旁,重重地给颜宁磕了个头,再抬起头来时,额头上还多了些许灰尘。
颜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只听陆时渊说:“若不是夫人给的银子,恐怕祖父只能草席裹身,无处安藏,上次给夫人磕头,是祖父嘱托,这次给夫人磕头,是时渊想再谢谢夫人。”
颜宁听完,朝着一脸认真的陆时渊说道:“那是陆家的钱,不是我的,你要谢,也不应该谢我!”
“是夫人心慈,看时渊与祖父可怜,特地多给了银子。”
颜宁不想跟他再争论这个,看天就要黑了,催促他赶紧回去。
陆时渊一走,颜宁才急促地咳嗽起来!
她动动脚,听着铁链传来的声音,生无可恋的闭上眼睛。
这样的日子……到底还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