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望着女人的眼睛问道。
“是一个黑甲骑士,是他将你送到这里来的。”
女人嘴唇未张,声音却先至。他很快反应了过来,这并非是女人的声音,这声音也并非从女人之口发出。果不其然,话音未落一个矮小纤瘦的身影便从虚掩的门缝中钻了进来。
“大人。”这是一个瘦小的男人,颧骨高凸使得他本就瘦削的脸庞看起来像一个倒置的三角塔,他的头顶光秃秃反射着火光,所有的须发似乎都长在了他的下巴上。
“我是青草之河的老板。”他走到床前稍一欠身,然后转向坐在床边的女人说道,“你先出去,薇薇安。”
“可是父亲——”
女人想说些什么,却被瘦小男人呵斥制止,“薇薇安,我和大人有话要说,你得回避,懂了吗?”
“是的,父亲。”薇薇安依顺地从床上站起,低着头便离开了房间。
“大人。”男人在面对他时完全没有刚才那副严肃的面孔,而是极尽谄媚地笑着,“请您原谅,薇薇安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女孩,她以前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骑士。”
骑士,或许他们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个雇佣骑士。“她是你的女儿?”他问。
“没错,大人。”男人弯腰驼背的样子颇有宫廷中那些仆人的模样。“青草之河客人多,又需要跑堂,又需要招待,几个人忙不过来,于是我便让薇薇安来帮忙照顾您。”
“她……”他想起了在梦中感受到的全身温热,“她是否还为我擦拭过身体。”
“是的,大人。”男人甚是骄傲地回道,“她总是能无微不至地照顾客人。”
那些梦都是真的,是他在意识迷糊时所看到的情景,然后再在梦境中复现。那么梦中的裸体是否也是……他赶紧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将话题重新拉回:“你说将我送来的是一个黑甲骑士,你可认识他?”
“没错,大人,的确是个黑甲骑士,浑身漆黑,从头盔的眼缝中看进去,连眼睛都是黑的。”旅馆老板不住地点着头,似在确认自己的回忆没有差错,“但是,他并未透露自己的身份。”
“他的黑甲上是否有纹章?”他追问。
“大人,”老板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当时我只是瞄了他一眼,就被他的气势吓住了,哪里还敢仔细观察呐。您不知道,当时关于黑甲骑士的传闻在当阳城传得沸沸扬扬,据说他在马上长枪比试中将全部奥德骑士团的骑士都残忍地杀害,然后又将其余参加团体比试的骑士也屠杀殆尽,最后又将曼列斯公爵……有人说他是地狱的恶魔化身高贵的骑士,意图向神明挑衅。神明在上,他定将受到正义的神罚。”
想不到在我昏睡的时候,当阳城中已经开始传播这些诡异的谣言。“你说黑甲骑士屠杀了所有的骑士,又将曼列斯公爵杀害?”
旅馆老板的脸色倏地变得铁青,他转身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随后将门严严实实地关上,接着返回床边压低声音说道:“受当阳城百姓爱戴的曼列斯公爵的确是在比武大会上被人杀害了。眼下在城中有几种说法,一是说公爵大人是被人下毒害死的,还有说是黑刀的刺客趁骑士团骑士参加团体比武,伪装成仆人接近公爵大人,然后将其刺杀。”
不,都不是,是那道白光。他暗自思忖到,那并非梦境,而是他亲眼所见,参与团体比武厮杀的骑士们都因某种未知的力量被抛上半空,然后摔下,而公爵大人也极有可能是因为这股力量而死亡。可他没法将这些事告知眼前的这个瘦小男人,因为这听起来比“黑甲骑士”的故事更加荒谬,更加离谱。即使是他,现在也无法了解那道白光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你说黑甲骑士屠杀了所有人,难道你不害怕?”他拉回思绪问老板道。
旅馆老板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说道:“我那时候怕极了,两条腿哆嗦得连站都站不稳。当时我在想:我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平民,生死都掌握在了他的手中,只求他仁慈,放我一条生路。”
“结果他并没有对你下手。”他接道。
“是啊,是啊。”老板僵硬了笑了起来,又将额头上更多的汗珠抹去。“不仅如此,他还很慷慨地掏出两枚金国王给我呢,之后我便放下心来。”
“他说了什么?”他狐疑地问道。
“他什么都没说,大人。”老板回道,“事实上,他从进入旅馆开始就一言未发,只是在给了我两枚金国王以后,用手指了指扛在身上的赤条条的您……我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您知道的,大人,我们呐得懂得察言观色,不然的话,稍有不注意就会得罪某位骑士大人。”
“赤条条?”说着,他连忙在昏暗的小屋中搜寻起来。我的“长夜”,我的盔甲,我的靴子,还有红岩堡子爵给我的那块战争牌,他们都没了……而我的身上,除了盖着的这张羊毛毯,依旧纹丝不挂。
“大人,您在找什么?”旅馆老板疑惑地问他,“如果您需要什么,我可以吩咐薇薇安去准备。葡萄酒、奶酪、面包,我既已收了那位黑甲骑士的金币,定会为您提供应有的服务。”
旅馆老板谦恭的话语此时在他耳边仿佛蚊蝇制造的噪音。啊,我的长夜,我视之为生命的利剑,我连守护它的力量都不具有,谈何去守护自己的王国?绝望的情绪再次如小屋中的暗黑降临在他的身上。
莫非是那个黑甲骑士将我的长夜拿走了?他突然像是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地想到。“他,他……”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他身上是否带着武器?”
“武器?”老板不明所以地反问道,“是的,当然。骑士的腰间挂着一柄剑,寒气逼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