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话音刚落帝后出来了。
帝后没理睬起身行礼的储帝和她径直来到蓝双焱身边。她低下头看了看蓝双焱才道:“你昨日听到神谕了?”
没叫起她也不敢动,只能半跪着回话。“外儿听到了呼唤。”
“既然听到了就去拜司。”帝后逗了逗蓝双焱见她还是不醒便坐了下来。“现在准备一下去司天监学习。祭祖后就去拜玄灵殿。”
拜司?“现在?”莫生祭一惊甚至忘记了礼仪,没经允许就抬头看向帝后。
“看看你们的姑姑会不会替你开门。”帝后一脸冷漠,“皇甫晔会来,你去向他学拜司礼。”
莫生祭不清楚拜司礼具体要做什么,但她知道拜司都是要脱层皮的。
“平身。去吧,他在等你。”
她一直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二兄莫檀轩就是有一天突然不见了。等再次回家的时候是双腿受了重伤,司里特许他回家休养。那时距他离家已四年有余,一直等他升至上司之后他们才能短暂的在祭祀活动上见面。
“母后。”
帝后瞥了他一眼,“怎么?”
“儿允诺仲父,郡主今日定能回府。”
“那是你的事。”
莫倾焕皱着眉头低头想了一会,“您就算看在焱儿的面上。”
“别说你们是小辈,哪怕是帝君,梓桐不想看也能不看。”帝后撑着脸瞅着莫倾焕。
这话说得很重。结合之前发生的事莫生祭对这几人的关系实在是越来越好奇。
“母后,她还小。”
“那不如你去莫瑛瑛跟前说这话,看看她同不同意你。”帝后的脸隐在面衣之后,十二串珠帘藏住了她的表情。“梓桐一时倒是忘了,淳王不也有个小小年纪就在天宗做上司的儿子?”
“她才十二岁。”
“储帝仁慈。真希望焱儿八岁奉天台,九岁盈成殿时储帝也能如此仁慈。”
莫倾焕跪地俯身,“儿虽年幼但也不可失信于人。请帝后三思。”
帝后瞅着他似乎有些不解,“你可知失去了镇国公你这储帝的位置坐得并不如之前安稳。”
“失信远比失去储帝位要更让儿无法接受。”
莫生祭觉得自己起也不是跪也不是,很是有些尴尬。正在这时蓝双焱醒了。她哼唧了两声说道:“兄长,苹果呢?”
帝后看到桌上切好的苹果突然松了口,“明日让天一去淳王府。”
“谢帝后。”莫倾焕叩头谢恩。
“只愿你们岁岁如今朝。”帝后摆摆手,“一会皇甫晔过来你自己同他解释。”
“是。”莫倾焕起身。
“这是神谕,希望你们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帝后没再搭理他,她伸手逗了逗蓝双焱。“怎么一醒就想着吃?”
蓝双焱又哼唧了一声才睁开眼睛,“苹果呢?”
“储帝都弄好了。”帝后把装苹果的小碟子递给她。“皇甫晔说想见你。”
“焱儿吃完就去。”她吃了一块苹果,刚咬一口就皱起眉头。她吃得很慢,苹果似乎不大好吃。“太酸了。”吃完了嘴里这块后蓝双焱放下碟子抱怨。
“皇甫大人再三叮嘱不能吃太甜的。刚刚吃完药已经让吃了个荔枝。”
“怎么能故意告状?”帝后听了莫倾焕说得后斥了她一句。“不能剩。”
蓝双焱皱着眉头继续吃苹果。“若是没事让郡主早些回去吧。焱儿还生着病,过给郡主就不好了。”
帝后侧过脸盯着莫生祭看了一会才道:“听到公主说的话了?送郡主回府。”
凌允皋低着头从一旁走上前,“是。”
“郡主。”
刚走了两步帝后突然喊她,莫生祭急忙回头应道:“帝后。”
“梓桐此乃好意。”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莫生祭吃不准帝后的意思,还没想好怎么回话帝后紧接着便挥手让她退下。
跨出宫门时背后传来了帝后哄着蓝双焱再吃两块苹果的声音。她想,受尽宠爱说得就是这了吧。
回到家她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对淳王说了。
淳王的关注点却很奇怪:“帝后一开始说让皇甫晔来带教你?”
“对。”莫生祭回忆了一下这个名字,“他是谁?”
“据说奉天台原是应由他来继承,后来因为他总也不愿意搭话,最后没法子才选的辰幽公主。”
“哦。”莫生祭也就是随口问一句,她对天宗一点也不在意。
“他是辰幽公主的老师。”
蓝双焱天资卓越,不然也不能年纪轻轻就拜了双司还是司主继承人。能做她老师必定十分优秀。
但莫生祭对这事没什么兴趣,她更对宫中这几人扑朔迷离的关系有兴趣。
“此去数年,你好好的。”
“嗯?”莫生祭突然回了魂,“去哪?”
“拜司后需留在司处学习。今日虽是回来了但也拖不太久,”
莫生祭吃了一惊,这事没人同她说过。她原以为同跟去学书一样每日花些功夫学习便成。
淳王是典型的严父,虽十分爱自己的三个孩子却从不在面上表露出来。他摸了摸莫生祭的头顶自言自语道:“若那时……”
莫生祭听着没应声,脑子里在想其他事。如此一来她家就同西英长公主家一样有两位天宗祭司了。
第二日一早一个不过六七岁模样的孩童敲响了淳王府大门。
莫生祭前一日没睡好早早便起床陪着淳王晨练,正好在前厅见着了昨日帝后说的那位“天一”。
他伏跪在地高举双手捧着一封信,信戳是个没见过的纹样。淳王没接也没让他起身。
“这信是他亲自给的?”
“是。”
“他说什么了?”
“将信交给淳王。”
“我不想看,你承上即可。”
“是。”天一并未多说只是将信收回怀中。“奴奉天台上司天一奉司主令前来教导郡主。”
“嗯,祭儿来。”淳王招招手让躲在屏风后的莫生祭出来。“这位就是天一。”
她早探着头张望了半天,“怎么跟我差不多大?”这位天一上司她早就有所耳闻。他是整个帝国最年长的三人之一,据说年纪已超五百岁,见证近三代帝国史。
“郡主尚且年幼故奴使了张同郡主年纪相当的皮囊。”
这是莫生祭万万没想到的,“还能换皮?”
天一仍未抬头,“天宗秘术。”
莫生祭终于对自己要离家这件事有了实感,突然就害怕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抓紧淳王的手。“什么时候开始?”
“正式课程待祭祖后,盈成殿祭祀奴特来请郡主一同提前去。”
这时淳王开口了:“还是辰幽公主去?”
“是。”
“君恩不过如是。”淳王拍拍趴在他膝盖上的莫生祭说道:“滔天的恩赐也要付出。”
这话说得显然是蓝双焱,她记得昨日在宫中见到她的样子,看着不像是还能主持祭祀。
“几时启程?”
“未时半。”
“还有谁同行?”
“公子熠领兵护卫。”
淳王点点头,“你去吧。”
“奴拜退。”
莫生祭爬上淳王的膝上,“父亲。”
“你记住,这个帝国中无人能越过真理哪怕是帝君。”淳王抚摸着她的头顶,他说得很慢。“他们想做什么都行。”
“真理是什么?”
“因果、天理、命运。他们是神意的具象,世界的意志。他们是这世上最傲慢的东西。”
莫生祭从未听说过昭天命,但也能感受到淳王的恨意。
“你此去经年,望一切安好。”
这时候她还不知道淳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淳王将她抱起,又回到后院一边吩咐一旁的人。“世子在哪?”
莫倾煜是储帝伴读,前两年又开始了武术,每日都是早出晚归。淳王有意让他领兵,有空闲的时间几乎都是让他在兵营中混着。
“世子一早就进宫陪公主用餐了。”
莫生祭平时起得晚,倒是才知道莫倾煜这些日子每日都进宫陪伴用早餐。
“如此我们也入宫,备车。”
到这会莫生祭也慢慢意识到说长兄要娶公主是有苗头的。
他们很快就入了宫。最近正在斋戒期,不上朝。帝君似乎是事先知道他们会来,早早便差人在门口候着。
“奴凌允皋拜淳王贵安。”
淳王嗯了一声转身将站在车上的莫生祭抱下来。“怎么是你来。”
“盈成殿派了月使。”
这话回得前言不搭后语,莫生祭还瞥了她一眼。淳王竟也没接着问下去。
待到了书房她才明白过来。
屋内早餐已经用完,帝君手中拿着本书正在问三人功课。蓝双焱坐在帝君膝上,精神显然比昨日好了许多。
凌允皋没有马上进门,在门口候了会。待帝君一个问题告一段落才领着他们进去。莫生祭跟着淳王简单行了个礼。她悄悄抬头去看莫倾煜。
他低着头坐在莫倾焕身侧。她刚准备低头时余光瞥到了蓝双焱笑着同她招了招手。这可是御前失礼的大罪,莫生祭立刻又低下头。
“坐,正好有事同你说。”
直到坐上凳子莫生祭依然不敢抬头。
“此行改由世子护送,你意下如何?”
“全凭帝君做主。”
帝君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他们说杀害镇国公的凶手尚未落网,予不该亲自去祭祖。”
“确该如此。您的安全更重要。”
“那就要问你了。”帝君闻言看了眼装傻的淳王。“不过算了。今日要说的是另一桩事,因镇国公的丧礼凌允华要入都。”
淳王脸色一变,“是只有他?”
“你可以看看他上的折子。还让尽快抓住凶手免得寒了将士的心。装腔作势。”这话听着像是生气,但帝君语气里却没什么感情,他说着转向蓝双焱,“你上周见那人看上去如何?”
“一如既往不人不鬼。”
莫生祭觉得蓝双焱看上去才像是不人不鬼,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明明很显眼存在感却如此之弱。
“他藏了这么些年突然有动作也很奇怪。”淳王说道。
“老师说他找到了个禁魇婆。”蓝双焱轻轻揪着帝君的衣袖,头微微侧着一边还在思考。“当时他想带走公爷的头颅,现在想来应该是需要那个头颅。巫蛊术中有不少需要献祭的地方。”
一时间房里一片寂静,最后先开口的是莫倾焕。他笑了笑,“难怪大哥跟你一起去。”
“没有他凭焱儿拦不下他。帝后也只是让焱儿去瞧瞧而已,我们无法与他其正面冲突。”蓝双焱说着看向莫生祭。“郡主该觉得无聊了。”
莫生祭完全没有这种想法,她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这种对话中。果然帝君的视线移向了她,“既然人齐了不如早些走。这事予得了回信再聊不迟。”
“那祭祖?”
“不急。双成阁不远,你坐大轿。”
“大轿也太慢了。”她坐在帝君怀中,一只手拿着一个小碟里有两个花朵状的点心。“这糖吃着没滋味。”
“那这糖也别吃了。”帝君瞥了她一眼,“说了几次不能吃甜。”
“那焱儿讨了模具自己做糖,放很多糖的那种。”
“你试试谁敢给。”
糖是极其珍贵的,每人根据职级能分到的数量都非常有限。莫生祭吃得多的也就是蜜饯,这种用糖做成的点心她只在宫里见过。
“那就不吃了。”蓝双焱把碟子放到一旁桌上。
帝君倒也没搭理她只是去嘱咐莫倾煜,“她不能吃甜,路上别吵了一句就给。”
言下之意多吵两句就能给,既然不让吃不给带不就行了。莫生祭在心里默默编排。
蓝双焱撇着嘴一只手抓着帝君的衣领立起身子转头对莫倾焕说:“兄长别忘了答应焱儿回来给放灯。”
“已经在做了。”
在做和让做一字之差差之千里,莫生祭第一次仔细瞧了瞧这名储帝。倒是与想象中不同。
“还有什么话要在启程之前说的?”帝君站起,把蓝双焱放到地上。“可别忘了什么回来发脾气。”
莫生祭跟着起身,她心里有些疑惑。一个外姓帝族,不冠氏,授以封号已是极大的殊荣了,更不要说还晋到公主。诚然帝王对自己孩子凉薄些,但也没道理对长公主的孩子如此盛宠,听说长公主的另一个孩子也是封了公子。
“帝君说话不做数,明明说好今年带焱儿去秋猎的。”
“若是秋猎时皇甫佚同意你去那也不是不行。”
蓝双焱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十分了解,她撇撇嘴,却也没说什么。
莫生祭更疑惑了,既然如此盛宠身体又不好为何非得让蓝双焱去祭神。不说别的单斋戒七天不吃日日瀑布下祈福便是要扒层皮的苦。就昨日看到的她那个样子能不能撑下来都是个问题。
见蓝双焱不说话帝君轻拍了下她的脑袋,“带你去,但可不能下场去打猎。”
蓝双焱这才喜笑颜开,“焱儿不去。”
“你现在自是什么都说好。”帝君显然很了解她,“叫一律来。”
随后进来的是个披着月白色斗篷的人,帽檐压得极低,瞧不见脸。他刚伏下身帝君便摆手示意不用行礼。“公主便交给你们了。”
“是,奴已预备妥当。”
蓝双焱下了地,她今天戴了一面代表身份的面衣,红宝石串成的垂珠有五旒。落地时也仅仅只是轻微晃动了几下。她回过身对帝君行礼,“焱儿同帝后道别后便直接出发。愿帝君平安康泰。”她说完起身问淳王,“卜出的吉时是日禺正,尚有些时间淳王若是不介意可否同意郡主随焱儿一同去见老师。”
这想必这才是带莫生祭进宫的理由。她看了眼父亲,喊她进宫不是帝君的旨意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淳王没有理由拒绝,他拍拍莫生祭。“去吧。”
蓝双焱率先走了出去,她步子踏得极稳上半身几乎一动不动,面衣宛如静止一般。莫生祭很佩服她。大家闺秀都会要求克制动作,但真正能做到如此程度的她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