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钰在听到第一个狱卒的汇报时,就已经让青风在牢房外的树梢处,埋伏等候了。
果然,青风刚刚藏好身体,就听到不远处从牢房窗口处发出来的信号弹的爆裂声。
他不再移动,仔细感受周围的风声,
风中能听到脚步声,是下面巡查的官兵,
风中有隐隐说话声,是有官员仍在审讯室审讯犯人,
风中只有风声?不,风中可以有世间任何声音!
青风在各种纷杂的声音当中,辨别出一阵急促的呼吸声从远处传来,
声音非常明显,仿佛就想让人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似的,而从脚步的声音来判断,这个人所处的这个位置,距离刑部不远!
他立刻三两步从树上跳跃下来,握紧铁剑,快速奔向那个方向,
在垂直连接京城主街长麟街和刑部所在的洛阳街的成衔街上,
有一处人烟不多的巷子,之前这里是力夫聚集的地方,后来出了不少人命,有旅人路过借宿,也会莫名其妙出点事情,
时间久了,这里就被人传成了鬼巷,在京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这个巷子里面竟然连最廉价的民房都租不出去,
慢慢地,做生意的人不再来这边,甚至连挑货的货郎都不肯走进来串巷,
时间久了,这里的人烟也就越来越少,成了名副其实的“鬼巷”。
青风赶到巷子口的时候,刑部的官兵正在和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年轻男子缠斗,官兵擅长围困,但那人武功不弱,对官兵的围困并没有展现出吃力的样子。
青风立刻拔剑加入其中,在侧边一个飞跃靠近到那人的身旁,粗重的呼吸声一声接一声,却并不是陷入维谷的无力,
青风由此确认,他刚才在树上听到的气息,就是眼前这人发出的。
他近身与对方交手几招之后,趁着官兵下一轮合力进攻再次靠近的间隙,突然后退了两步,一把剑气却直直逼向那人,
青风的剑气和那人的大刀碰到一处,大刀受不得这么强劲的内里,应声而断,
失去武器的刀客,马上露出了全身的破绽,官兵再次一拥而上,将那人围起来压到,最后拿出绳子将其五花大绑,准备押回刑部。
官兵中为首的那人认识青风,他恭敬的上前对青风的援手表示感谢。
青风只是冷漠的摇头,示意对方先走,那人也不含糊,爽快的一挥手,带着官兵们返回了刑部官衙。
依旧是审讯室,连钰正坐在桌前,李丘坐在连钰的左下首,时不时用崇拜的目光看看连钰。
“来人,脱下衣物,检查身体!”
一个身上带着血迹的狱卒应声上前,拔开了刚被抓来那人的上衣,挑开他的发髻,一番细致的检查过后,跪下复命,
“大人,犯人舌头被割,头皮里面被头皮覆盖的地方,有与之前的无舌人身上相同的刺青,
这个人身上还有更加细密的,不同时期留下的鞭伤,刀伤,滚伤。”
连钰点头,开始询问眼前被绑的无舌人,
“你认识陈家小公子吗?”
那人用力摇头,嘴里还在“啊啊啊啊”的好像要说什么。
连钰让人递上纸笔,让那人将想说的话写出来,那人拿到笔后,鬼画符般画出来两个字,略一辨认,发现只不过是无关痛痒的两个字——冤枉。
连钰知他不过是在跟自己玩心理战,十分配合的拿起刚刚狱卒从他头上挑下来的发带,
“你们虽然换了衣服,但是束发的发带却没有换掉。
你发现自己的同伙被抓了,为了保住你背后主家的身份,将你们之前换下来的衣物找了个地方急急烧掉,
但是在匆忙之间,火还未曾烧完,刑部的第二批搜查官兵就到了,
你没有办法,只得离开现场,你觉得在大火之中燃烧着的衣料必然不会被发现,
只是我们刑部的官兵并不是吃素的,他们将那些尚未完全化成灰烬的那些布料,从火中救出,带回了刑部。
本官已经调查过,这些都是城南布庄的布料,
城南布庄每年除了缴纳岁供和市税之外,为了店铺的生意能够得到一定的保护,
还会定期给户部送几箱布匹,颜色与织工俱佳。
本官也找布庄老板确认过了,这些发带和衣物都是这批布料制成的。
所以,即使你不说,即使你想扰乱本官的判断,本官都已经得出了正确的结论!”
那人依旧痛苦的摇头否认,样子十分无辜,但连钰眼睛一眯,再次扔下一击,
“刚才本官说道“户部”二字时,你眼神当中有一瞬间的迟滞,虽然是极短的时间,但是你的反应,本官很满意。
你们掳掠的是兵部尚书的小儿子,还对他的身心进行过侮辱,
你要要知道,你们被抓后,你的主家是绝对不会保你的,何不弃暗投明,给你的家人求一个好的将来?”
那人依旧无动于衷,只知一味点头求饶。
连钰不再理会这人,将审讯室交给李丘和主事,自己拿着这条新的发带和“明”字印鉴去见了沈飞。
沈飞很意外,因为案件到了连钰手中,几乎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得到处理,且冤案错案也都会得到及时的纠正,
所以,每次连钰找自己的时候,都是案件已经结束的时候,只是这次,连钰拿过来的却不是结案的文函,
“有什么事是连郎中无法处理的?”
沈飞放下毛笔询问,连钰恭敬地将手中的两样东西放到桌子上,
“这两样东西都和掳掠陈小公子的人有关,‘明’字印鉴太有指向性,下官不敢想,但也不敢不想;
发带已经找到布料老板,确认此批布料自从造出来那一日起,就一直都是供应户部官员使用。”
沈飞拿起印鉴仔细看了看,又拿起发带摸了摸,在带子的一端有一处异样的凸起,
连钰熟练地将凸起挑开,里面绣着一个精致的小小的“王”字。
“下官后来查看了其他发带的内部,都有一样的绣签,下官认为此案已经水落石出,但是,”
连钰顿了顿,好似接下来的话有些为难,但还是开口说了下去,
“但是,若是由下官全权办理此案,再做最终裁定的话,资格有些不够。所以,特来请沈大人定夺。”
“仅这几个小东西,你就判定此案户部脱不了关系?
连郎中,本官记得你不是办事如此草率之人!你想让本官拿着这两样东西,到户部衙门与那两个老狐狸诛心?
真是,天大的笑话!”
沈飞立刻猜想到连钰的小算盘,不满的拍了一下桌子,责备她,
“大人误会了,下官在过来之前,已经将一种十分残忍的审问方法交给了主事,
现在他正在里面审讯,最多明日,他就会吐出真正的证词。
下官来找大人,是为了提前说与大人,大人也可提前为之后的辩论做好准备。
而且,屏风后的陈尚书,我想一定也是希望,能够尽快惩治此案的真凶的!”
陈进之果然从屏风后走来,稳健的脚步,与他脸上惊异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连郎中此话当真?!”
“回尚书大人,下官不敢妄言。
此事本不应该当着您的面禀报,但当下官注意到屏风后的官服时,话已经说了一半……
是下官学艺不精,未能提前听到尚书大人的声响。”
连钰一脸为难,但陈进之只沉浸在连钰一开始说的事情中,脑子完全在如何惩治伤害自己儿子的背后之人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此刻沈飞和连钰二人的神色。
“沈飞,明日我会在巳时进宫觐见陛下,可能至晚方归。你明日拿到证词进宫后,我会当面请求皇上为小儿做主。
无论谁是幕后之人,这次老夫都会剥下他一层皮!”
陈进之说的恨恨的,连钰识趣的寻机退出了沈飞的屋子。
她重新回到审讯室,审讯已经开始了好一会儿。
受审之人来时还干干净净的衣服,此时已经布满血迹,可依旧紧闭双唇,不打算配合作证。
“李丘,药量加重,这样可以更快地致幻,审讯时间也会大大缩短。”
“大人,这审讯犯人要的不就是用刑拷打的过程?
若是缩短刑罚的时间,犯人会很快翻供不认账的。”
“有这药物,他不会翻供。
准备好纸笔,现在太阳已经落山,天黑之后药效会更好,最多再有一个时辰,他就应该会开始吐真言了。”
“是。下官遵旨。”
连钰走出牢门,坐在院内的石凳上,抬头看着已经升起来的月亮,
青风远远地站在周围,他不知道连钰在想什么,
但是每当公子有心事的时候,总是会安静的坐在哪里发呆,作为下属,陪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