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湾村姓钱的人并不多，打听的话，非常容易。
但按照钱文献一直藏在暗中盯着老郭这一点来看，他就算在九湾村村里走动，极大可能也是派手下或者自己用化名。
余下二十分钟，谭飞教了林大虎和林小豹几句打听的术语。
比如提到巡山员太穷，没多大钱，能不能不姓林，改姓钱会不会增加一些财运等。
然后又问起山上这两天可有什么不寻常，那只老虎还有出现吗。
林大虎和林小豹摇头，表示这两天很消停，没什么情况，山上也没什么人来。
谭飞松了口气，暗道总算能省心一些。
离开小木屋，谭飞这才放心回家。
这一天骑车赶路加四处折腾，如今竟也才下午一点不到。
山脚下的溪水泛着日照的粼光，谭飞踩着碎石路往村里走。
快进村时，他忽然听到远处一个熟悉声音——
“凭什么又让我们去？这都第三次了！”是江颜的声音，比平时尖利许多。
“革命工作还挑三拣四？”一个男人严肃说道，“江颜同志，思想不过关的才怕吃苦！”
林祥轩？
想到才在公社大院里的照面，谭飞皱眉，抬脚走去。
那块地是九湾村的老仓库，是土改时没收的地主粮仓。
现在墙皮剥落，远远就听见里头传来重物拖拽的声音。
谭飞过去后才看到，不止江颜在，林舒清也在。
木门斑驳，尘土在阳光中飞舞。
林舒清正拖着一麻袋稻种往墙角垒，每走一步，左腿就明显跛一下。
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成绺，工装裤的右膝处渗出一片暗红。
“舒清？”谭飞一惊，快步冲过去夺过麻袋。
入手沉得惊人，少说六十来斤。
林舒清惊得后退半步，看清是他，下意识一喜：“谭飞！”
江颜也望来，惊讶道：“谭飞，你回来了？”
谭飞把麻袋甩到肩上，肌肉绷出凌厉的线条：“谁让你干这个的？”
林舒清用手背抹了把脸，结果蹭得满脸都是灰。
“分内工作，没事！”林舒清要去拿另一袋，刚弯腰就倒抽一口冷气，扶住了墙。
谭飞这才看清她左手掌心横着道血口子，已经结了一层薄痂，这会儿又裂开了。
他一把抓住她手腕，触到的皮肤滚烫。
“发烧还搬粮？”谭飞声音发紧，“林祥轩安排的？”
说着，他的目光看向那边的林祥轩。
仓库里其实还有四五人在，在谭飞忽然闯进来，他们就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林祥轩沉沉看着谭飞，想到在公社大院时，他对温白旎那一顿输出，林祥轩莫名觉得，自己有些招架不住这谭飞。
江颜看了林祥轩一眼，对谭飞道：“要我们搬粮，这都还算好了。舒清这一身伤，是去开荒弄的。”
公社一直准备筹建小学，已经在村东口外面拨了一块地，不过开荒工作不好做，昨天林舒清在工作的时候被人撞到，膝盖摔伤，今天直接发炎，起了高烧。
谭飞怒目瞪向林祥轩：“林祥轩，你疯了是吧，公报私仇？看我不爽，你冲我来，你欺负落户在我家的女同志？”
仓库里的其他人也都看向林祥轩。
林祥轩面色讪讪，紧跟着叫道：“谭飞！你是九湾村的巡山员，这是我们知青大队的事儿，你的手是不是伸的太长了？更何况女同志干活天经地义，领导人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怎么男同志能干，女同志就不能干了？”
他的话音落下，仓库另外一头的门口传来脚步声，金耀皱眉进来张望，看见是谭飞，金耀冷冷道：“哟，谭巡山来视察我们知青大队的工作吗？”
谭飞冷笑，把麻袋重重砸地，激起一片尘土：“知青点什么时候改劳改队了？就算是劳改队，受伤了也没有让人不休息的道理吧？是不是夹带私仇你们心里清楚，不要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话头！”
金耀暴怒：“谭飞！你是不是管的有点多，你少给我扣帽子！”
“你觉得这是扣帽子？那行，第二生产大队的《知青工作条例》第七条要不要我背给你听？”
门外突然传来鼓掌声。
众人转过头去，巧了，来得是温白旎。
温白旎冷冷地瞪着谭飞，进来道：“精彩啊！谭同志对规章制度真是倒背如流。”
谭飞突然抄起靠在墙边的铁锹，“咣当”一声，插在了温白旎面前的地上。
温白旎吓了一跳，赶紧后退。
林祥轩和金耀上前几步，伸手指着谭飞：“谭飞！你想要干什么！”
“这里是仓库，你敢在这里动粗？”
“就是，谭飞，你敢当着我们的面对女记者乱来！”
“你等着，这个劳改犯，你是当定了！”
其他人也被吓了一跳，都跑来。
林舒清和江颜更是站在了谭飞这边，林舒清下意识过来，伸手抓着谭飞的手腕，很轻地惊呼：“谭飞！”
口头上面吵架，说出一些不应当的话都会被罚，要是动手，那情况只会更糟糕。
“谁要进去坐牢还说不定呢？”谭飞看着温白旎，“据我所知，你并没有特批文件，你能进到我们九湾村来当记者，赖在这里这么多天不肯走，白吃白喝还耀武扬威，靠的全是你这两位老同学，林祥轩和金耀！”
“我们九湾村人淳朴好客，既然你有这一层关系，那么你来了我们礼貌待你就是。”
“可是你目的不纯啊，温大记者。”
“那天晚上我还奇怪，你为什么一直缠着我和胡斌杰，跟着我们走了一路，差点走到发生命案的赵心辉家！”
“刚才我上山，又听到了一些事……啧啧，温大记者，你对我们村那几个明代老坟的兴趣，可真是超出了我的想象呢！”
温白旎眉头一皱，伸手指去：“谭飞，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这段时间压根就没去打听过那几个古墓！”
“那你留在九湾村干什么！”谭飞立即大声道，“你不就是为了采访这件事才到我们九湾村的吗？你来了之后你又说你没有去打听过？怎么，你过来就是为了蹭吃蹭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