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后。
卫舒脸上的疮消了不少。
模样也变得好看了。
破庙里的女乞丐见了她,无不是心花怒放。
当然,在魅力这一块儿,少爷也不输她。
少爷究竟叫什么,没人在意,卫舒也不在意。
她听大伙儿都叫他少爷,自己也就跟着喊。
少爷本人似乎也不是很在意。
有了少爷的陪伴,卫舒心里的伤痛渐渐转好,但还是提不起精神。
少爷的话不多。
只要她消沉,他就默默地坐在一边陪着她。
他每天都会去外面带馒头和饼回来,会特地给她留。
春去冬来。
许多人都告诉少爷,让他别管她了。
说她就是一滩烂泥,浑身都是疮,死了算了。
少爷却没那么做,他每天照旧给她带食物,得空还会给她洗澡。
她身子都幻化成了男人,所以大男人给大男人洗澡,别人也说不得。
只是有些乞丐就不理解了,问少爷为何对她这般好。
说实话,卫舒也挺好奇。
少爷却什么解释的话都没有,似是认定了卫舒是他家人一样。
有的乞丐开始怀疑少爷脑子可能有问题,是不是抄家时受了大刺激,所以把脑子刺激坏了。
那些乞丐都比出身市井还市井,说的话可难听了。
卫舒瘫软的身子一下坐起,对着那些乞丐就破口大骂。
她骂得也很难听。
那些话都是她跟他们学来的,她也第一次说,不过可能听得太多了,她耳濡目染也就会了。
少爷回来时,见她这般维护自己,冲过来将她抱住。
卫舒不想受他感谢,因为他为她做得更多,便说他们骂他太难听,自己听不下去才帮他骂回去的,没有别的意思。
少爷却说,他高兴的是,她恢复精神了。
卫舒一愣,突然觉得对方很可能真的脑子坏了。
又过了几个春夏秋冬。
破庙里的乞丐病的病,死的死,换了一波又一波。
唯一不变的就是卫舒和少爷。
新来的乞丐见他们兄弟俩,模样都不错,却偏偏当乞丐,纷纷不解。
卫舒也不解。
可能时间过得久了,她也快忘了最初下界的理由了。
这一年。
城中闹起了瘟疫。
别说破庙,就是大街上,死人都比活人多。
卫舒不能用仙法干涉凡人命数,但她不想看到那么多无辜受罪。
尤其跟她一个破庙的王婶,她生她闺女的时候,卫舒还搭了把手。
王婶最后没挺住,临走前,将闺女小丫托付给了卫舒。
小丫哭得很凶,卫舒都哄不好。
最后还是少爷哄好的。
可天不遂人愿,小丫也得了疫症。
他们是乞丐,根本没钱看病。
卫舒只得进山采药。
身为天一宗少宗主,凡界的药材她不熟悉,但她能通过算,算出那些药是有用的。
而将药采回来后,少爷告诉她,他家原本就是药材商。
这个时候刚好派上了用场,在他俩的配合下,破庙里的大伙儿逐渐康复。
城中其他人闻讯,也纷纷赶来破庙求医。
他们救的人越来越多。
卫舒也逐渐恢复了法力。
她有感应,得回天上了。
这天,她顶着一张干净的脸,坐在庙门的门槛上,叼着一根草,等着少爷回来。
平日都是她去采药,今日少爷主动揽活,她也不拦着。
可等了好久,少爷也不见回。
一天,两天,三天……
破庙里的大家都说少爷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卫舒不信,不惜人前动用法力,化作光影去找少爷。
破庙里的人都说见到了神仙,说她就是神仙,齐齐朝着她消失的方向跪拜。
卫舒在山间找了好久,才找到了少爷。
原来少爷也染了病,还病得不清。
他已经没有力气回去。
卫舒想用法术救他,却被少爷拦下了。
少爷看着她的脸说道:“人命由天,无需强求……”
卫舒一开始没理解:“什么强求不强求,我可以救你……”单手结印。
少爷却捉住她的手道:“你注定要走,就是我活下来也会生不如死,不如就这样……一了百了……”
“你……”卫舒听他的话,感觉他好像知道什么一样。
“我只有一个愿景。”少爷双目含着深情。
卫舒见他一口气出来,半天吸不进下一口,轻声急道:“你说。”
少爷:“你走吧,我想看你走……”
“……”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凋零腐败……”
“你就不怕我是妖,现在就把你一口生吞入腹。”
“好啊……”少爷扬起极淡的笑,语气透着无所谓,明明很虚弱,却给人一种强烈的欣喜,但他很快又否定,“还是不了……”神色黯淡,“我病了……你吃了会生病的……你还是去吃些康健的……”轻笑,“不过我知道,你不会……”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卫舒已经听不懂,“还是让我救你吧。”
她刚捏决,少爷抓她的那只手无力滑落。
风拂过,似是带来了少爷的低语。
“回去吧,回你该回的地方……”
卫舒为了实现他最后的愿望,便化作光影朝着天穹头也不回地飞去。
故事说到这里,卫舒陷入了很长一段的沉默。
“他最后还是死了……”姜抑的话音将她唤回。
她扭头看着平静之人:“嗯,死了。毕竟是凡人,生老病死很正常。但他救了那么多人,下辈子一定会有福报。”
“嗯。”
“说起来,你跟他有那么一点像呢。”卫舒朝姜抑投去探究的目光。
姜抑微微侧头,望向她,没说话。
卫舒耸肩:“就一点像,他自然没你厉害。”不过比你有人情味。
卫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觉得少爷跟姜抑像了。
姜抑没接她的话,却顿了顿问道:
“你跟我说这些,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卫舒眼起微光:“这你都能看出来?”她神情一黯,看脚尖,“嗯,我在生一个人的气,他骗了我,我心里有气。”
“嗯。”姜抑应了一声,也没追问。
卫舒挥手变出三张躺椅,自己先朝最右边的走去,然后躺上去:“累了,歇歇。”
“嗯。”
她见姜抑要去最左边的,忙唤他来中间那张躺:“你躺这张,那张给玉衡。”
姜抑挪动脚步,当真去了中间那张躺。
附近,玉衡抱着一堆碳石的指尖彻底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