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依玉说的不无道理,怀芷瑶与她有摩擦在先,恰好手上也有砗磲首饰,从首饰上剥个珠子下来也不算难事。
要说是怀芷瑶陷害晏依玉,也是说得通的。
毕竟晏依玉已经受伤,还是女子最为看重的皮相,她的嫌疑都要比怀芷瑶低。
眼看晏依玉就要占上风,自己倒成了幕后凶手,怀芷瑶连连叩首:“赏月之时,妾与太后娘娘隔得甚远,怎么会有机会下手呢?还请陛下明察。”
程明姝望了一眼兀自沉思的谢临渊,轻声说着:“怀答应与晏答应各执一词,两人说的都有道理,臣妾一时也糊涂了,陛下以为如何?”
后宫里争宠的手段,谢临渊都知道,小打小闹他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涉及到人命关天的事儿,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拿轻放。
谢临渊冷扫了晏依玉一眼,不带一丝旧日的夫妻情谊,看得晏依玉心尖发颤。
“拨个步辇将晏答应载回去,伤势一日未恢复如初,一日不能出宫。”
皮肉被烈油烫伤,就算痊愈也会留疤,这便是变相地禁足了。
“至于怀答应,回去好好养脸上的伤吧。”
如若没有程明姝发现的那颗砗磲珠子,晏依玉今日还真能用苦肉计,博得陛下的怜惜,成功复宠。
但程明姝偏生横插一脚,让她的舍身相护变得并不纯粹,谢临渊注定不会将她保护太后的恩情当一回事。
“妾多谢陛下关心,先行告退。”怀芷瑶听闻陛下的处置,顿时松了口气,福身后离开侧殿。
四名年轻力壮的太监就要将晏依玉从软榻上抬起,去到殿外的步辇。
晏依玉拢了披风,盖住后背的赤.裸,揪着领口望向谢临渊依依不舍。
“陛下,妾对您与太后一片赤诚之心,绝无其他意图……”
谢临渊侧首,不想再听她的狡辩。
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太后摔倒与晏依玉有关,无法追究她的过错,变相让她禁足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晏依玉哪儿能想到自己争宠不成,偷鸡不成蚀把米,落了身伤,还被禁足,失去自由。
汤药已经煎熬好,云影端进去给昏迷的谢太后服下,整个殿宇飘散着苦涩药味。
谢临渊闭眸靠坐在圈椅里,忽地肩上落下重量,是程明姝来到他身后为他捏肩。
“夜也深了,明日还有早朝,陛下不若早些回去休息?”
她柔柔的嗓音恰似三月春风,听得人耳根子都软了。
谢临渊握住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等母后醒了,朕才能放心。”
程明姝莞尔,提议着:“陛下在此处也是干等,您不止是太后娘娘的儿子,也是全天下的君王,若您熬坏身子,可怎么办?”
“臣妾笨拙,但也想为陛下分忧,不若让臣妾守着太后,待太后苏醒就第一时刻告知您?”
先是朝堂上暗流汹涌的政务,再是从始至终屡生波折的家宴,谢临渊不得不说十分疲惫,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有熬不住的时候。
此刻听到明姝所言内心熨帖,他似有感慨:“贵妃不是中宫,但胜似中宫。”
她不是皇后,但已经有了为后的风度。
先是意外突发后的主持大局,再是现在为他分忧。
程明姝杏眸亮了一瞬,而后温声笑着:“陛下真会打趣儿臣妾,那个位置臣妾还担不起。”
谢临渊不以为然,连她都担不起皇后之位,还有谁能担得起?
是试图把持朝政的宋家?还是营私植党的沈家?亦或是有财无权的晏家?
可他也清楚立后不是件易事,最重要的还是前朝的支持。
他想立明姝为后,宋家、沈家便不同意。
“陛下,您回去吧,臣妾为您守着太后。”
“辛苦你了。”谢临渊拍拍她的手背。
临离开前,他对云影交代:“姝贵妃要什么便给她什么,太后苏醒的第一时刻务必告知朕。”
云影颔首作答:“奴婢谨遵圣命。”
圆月溶溶,烛火琼琼。
程明姝斜睨了一眼屏风后静躺的人影,让人在暖阁置了张崭新大床,伴着福福睡下。
得益于齐太医的灵丹妙药与精妙针术,谢太后昏迷的日子并不长,中秋后第二日便醒了。
太后苏醒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乾清宫,谢临渊也彻底放下心,埋首政务。
原先出了意外,谢太后暂且住在侧殿,不能轻易搬动,待她状态好些又迁回了主殿。
程明姝在谢太后苏醒后的当日就不住在暖阁,回到景仁宫,只每日晨起都去寿康宫一趟,看望太后。
宫人无不称她一句贤良,小殿下在寿康宫没有得到精心照料,她却能放下心中嫌隙,侍奉太后。
旁人不知,但程明姝却清楚。
她始终是主子,端茶奉水的粗活有宫人做,她不过是每日去寿康宫坐坐罢了。
中秋后的六宫都平静不少,可表面平静,暗地里不知有多少汹涌。
谢临渊也有许久未踏入后宫,被国事束缚得喘不过气。
国库亏空的缺口愈发扩大,已经到了不可轻视的地步。
民间私铸铜钱隐隐有从地方流入到京城的趋势,极度扰乱经济,根据初步查明,这些私铸铜钱来自南方。
早朝后,谢临渊坐在御案后发愁,眉心紧皱。
“陛下,户部郎中求见。”
谢临渊将奏折往案上一掷,“宣。”
户部郎中躬身入内,行跪拜礼后进谏:“微臣有话启奏,南方四州十二郡的私铸铜钱再过不久便要流入京城,可见私铸铜钱数量庞大,不治不行,而派出的官员又难以撼动当地势力。微臣倒有一计,可解决私铸之案,又能解国库空缺之患。”
谢临渊扬眉,挺直脊背,“爱卿请说。”
户部郎中伏低身子,“微臣请陛下南巡四州十二郡,借考察吏治之名,解决私铸铜钱之案。”
谢临渊忽而轻笑,不得不说户部郎中此言正中他的下怀。
上次春蒐遇险与长广王脱不了干系,但长广王仗着藩地天高皇帝远,管束不了他,让谢临渊觉得棘手。
南方四州囊括长广,他正好可以借南巡治吏削藩。
谢临渊没有明着表示态度,凤眸紧锁户部郎中,问道:“你师承何处?”
户部郎中是之前的新科状元,在朝中观政三年后,铨选定官。
被陛下问到出身,户部郎中陆明远伏地的脊背骤然绷紧,“微臣不才,曾是前吏部尚书程大人的门生。”
前户部尚书程大人,名为程仪,正是程明姝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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