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明白你父皇和母后为什么偏心了吧?”
“你并非你父皇的亲生子,生下你也并非你母后所愿,他们肯让你活着长大,已经对你是莫大的恩赐!储君之位,你更是连想都不要想!那是魏桢的!”
“……”
“你以为林憬是为你选的大殿妃吗?”
“错!与其说他是为你精心安排的妻子,倒不如说你才是那个被精心安排给他的丈夫。”
“你和他的婚姻续存期间,你就是皇长子的丈夫,你享受着他的地位、享受着他的荣耀,因为有他在,你才能被你父皇留在蕞都,做那个什么大殿下。”
“你父皇牺牲了林憬,让你顶替他的位置,是为了给你母后体面,给你体面,也给自己体面!”
“我跟你说这些不为别的,我只有一个意思,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劝住林憬,不要让他跟你退婚!”
雪奉楼说了很多很多,抬头一看,发现魏枳的表情近乎呆滞。
“我跟你说话你都听清楚了吗?”雪奉楼十分焦急,毕竟距离蕞都只剩十日的路程,他也是纠结了很久很久,才想要和盘托出。
“这些事……林憬……他知道吗?”
“……”
“我不清楚,但他跟你父皇和母后关系很好,说不定他先于你知道。”
魏枳沉默良久,也不知在顾及什么。
这一刻,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混沌向他来袭,魏枳有些恍惚,精神不佳,他想了又想,但发现大脑一片空白。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马车旁边的,林惋和林憬休息完毕,一起回到马车上,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们有说有笑,丝毫没注意到魏枳复杂沉重的表情。
林憬身上的素馨花香从他鼻尖掠过,犹如轻纱拂面,丝丝缕缕的感觉,令他微微感到一些刺痛。
或许是早就预料到自己回到蕞都会不得善终,林惋这几天对林憬远比当日好十倍不止。
以前的林惋在魏枳面前尚且隐忍克制,心虚回避,但现在,魏枳只要轻轻一扫,就能轻而易举看见对方眼中那几乎要将人溺死的温柔。
林憬在林惋的贴心照顾下,整个人显得活泼快乐了很多,远比两人在昭阳殿时轻松愉快。
他们几个都有修为,不需要休息太久,马车昼夜兼程,距离蕞都一日比一日近。
林憬很期待回京,除了必要的下车透风之外,他吃睡都在车里解决,只为节省时间,去蕞都退婚。
累了时候,他会当着雪奉楼和魏枳的面,缩在林惋身边,而林惋就脱下外袍,盖在他身上,哄他入睡。
魏枳死死盯着这一幕,不,或许说,他这几天一直在持续盯着这对“奸夫淫夫”的每一幕。
吃饭也好,睡觉也好,林惋总能感受到来自魏枳方向的目光,那么的刺眼,那么的执拗,几乎动也不动的姿势,魏枳能坚持几个时辰。
起初,林惋对于他发疯似的盯梢感到理解,因为他申请跟他们一辆马车,就是怕两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干柴烈火大干一场。
他能理解一个丈夫的自尊心。
可是,随着时间长了,林惋渐渐感觉不对劲,因为魏枳的眼中似乎不仅仅只有监视和怨恨,还像有一种奇怪的迷惑和忧郁,那种过分深邃复杂的目光,令林惋感觉很奇怪。
而且,最最令他奇怪的,是魏枳的沉默。
不同于以往看见他们两个贴近就大吼大叫的癫狂。
这几天的魏枳像是哑巴了,骂也不骂,叫也不叫,林惋都怕自己把他刺激出哑疾来了。
“距离蕞都还有三日路程,你跟他谈过了吗?”
雪奉楼再次找上魏枳。
魏枳这几天魂不守舍,反应都迟钝了不少,人也浑浑噩噩的,像被什么衰神夺舍了一样,从前的那种精气神荡然无存,
“没有……”
“啧,那你还想什么时候说?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我害怕……”
“你害怕什么?”
“林憬……本来就想跟我退婚,如果他知道我占了他的位置,会不会很生气……更不想跟我在一起。”
魏枳踌躇很久,磨磨蹭蹭说出了自己地心里话。
“嗐!你怎么到关键时候就婆婆妈妈的?说不定他早知道这件事了。”
“算了吧,他又不是傻子。”魏枳自己代入角色,心情很是糟糕,“他肯定不知道。换成我……我必然闹得天翻地覆,怎么可能放着皇长子的位置不要。”
魏枳以利益至上,自然想象不到,林憬早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已然知道了身世真相。
他更不知,即便是在那种情境下,他曾仍旧那么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他不知,他全然不知。
他多么的自私,多么的狭隘,多么的固步自封,胆小懦弱,不知林憬曾用多么用力的方式多么大的勇气爱过他。
“算了!等你张嘴说话的时候,只怕什么都晚了。”
雪奉楼气急败坏:“我早就防着你犯蠢,早在跟你说完身世之后,我的飞书已经先于我们前往玉皇城,我在书中言明了林憬和林惋的事,你父皇母后也已经全然知晓。”
“什么?你……”
魏枳这几日太迟钝了,竟没注意到雪奉楼这几日的行动。
“你说这个干什么?这事就不能从长计议吗?”
“从长计议?你还要多长?你还真想把那个林钟默带回蕞都,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被一个金盏奴带了绿帽子?”
“……”魏枳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他沉默片刻,回答道,“知道就知道,反正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这么多年,我只在意自己是不是他们的孩子,现在我已经有了答案。”
“他们那么疼爱多罗,在知道我那样对待过他之后,肯定容不下我。”
“容不下你?你什么意思?”
魏枳烦恼地叹了一口气:“我想走。”
“走哪去?”雪奉楼回过味来,大骂道,“怎么?你想去魔族不成?臭小子!人族白养你了!你要是胆敢叛逃到魔族去!我就……”
“唉呀!不是我没说去魔族!”魏枳意识到他会错了意,连忙打断他,“我只想离开蕞都,什么荣誉地位,我统统不要了,我可以四处流浪,不必非要留在蕞都。”
魏枳顿了顿,喉结滚动,闷声说道:“这些天我已经想清楚了……我喜欢多罗,现在还喜欢,但我对不起他……”
“之前那么对他,只因嫌他出身卑贱。”
“我没什么能补偿他的,欠他的恩情也好,感情也好,我统统还不上。”
“我决定了,我要走,我要离开这里,把一切都还给他,他才是皇长子,应该找一个合适的爱人,我……”
魏枳话还没说完,远处马车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雪奉楼和魏枳扭头看向那边,只见原本停驻马车的地方已经被火光包围,骏马嘶吼,士兵慌乱,一时间人仰马翻,火光冲天。
“有刺客!有刺客!”
求援的号角忽然在他们驻扎的山谷响起,声音悲切急促,穿透四野。
“多罗还在那儿……”魏枳想起林憬应该在附近休息,生怕他受伤,想要去救他。
可是雪奉楼却忽然抓住他,大声斥骂道:“蠢货!别过去!这是人皇安排的。”
“谁?”
魏枳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
雪奉楼拧眉说道:“我修书给人皇之后,他立刻给我回信了。”
“他说,务必让那个林惋死在路上,不许他踏入蕞都半步!”
“他的长子林憬是金盏奴、与你婚前搞坏了名声就已经够惹人指摘的了,他绝不允许林憬再传出婚内出轨的丑事!
哪怕林憬再喜欢他,他也绝不允许林憬另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下贱奴隶!”
“魏枳你听着!哪怕你是你母后与魔族所生的私生子,但你也比金盏奴来的高贵、来的体面!
这也是为何当初他宁愿认下你,也不敢认林憬的原因!金盏奴是畜生一样的物种!
如果不是人皇深爱那个女人,林憬是他的亲生儿子,你以为他还会为那些贱奴们争取那么多利益,修改那么多律法吗?”
“他的儿子需要一个体面的贵族成婚,才能高人一等!
你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才能留在人界!
这就是你们结合的原因!
你们谁都不能离开谁!哪怕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请为你的母亲想一想!难道你真要让天下人耻笑她曾受过那样的凌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