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包觉得今天的徒弟很不一样,对他过分的殷勤了,不用他说就主动做事,还自愿留下来加班。
事出其反必有妖。
“说吧,有什么事情求我?”老包试探性问道。
果然,虚情假意的男人总是禁不住询问的,仲青城直接说:“我听说师傅您家有土烤箱,我想去借来用用。”
老包都气笑了,人家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拜师过后他这个徒弟一次都没去过他家,现在有事求他就主动要去了。
仲青城真是把直白的算计都写在脸上。
“去用去用!你个臭小子顺道帮我扛一袋米啊。”
老包家也是个小院子,不过院子里都是花卉植物,看起来被女主人打理得很好,仲青城环视一圈,里里外外只有一个人的痕迹。
“师母呢?”他丝毫不避讳。
老包瞪了他一眼,已经很久没有人光明正大地提起这个院子的女主角了,其实他是期待被人问起她的,因为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生病去世了,没人招呼你,要喝茶自己倒。”他以前是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明白的粗人,更别说花花草草。
现在她走了,只留下这些花花草草。
他怎么能不好好照顾呢?
仲青城没说话,将米袋放进屋子里,他没想过脾气古怪的老包会有这样的一面,他不适应。
土烤箱在院子里,是用砖头和水泥砌成的,窖口烤箱的保温做得很好,将柴从烤箱口中取出来之后,里面的温度可以维持很久不降低,直至将面包烤熟。
除了米之外,仲青城还扛了一袋面粉,等到了之后他才想起来做喜饼不仅要面粉,还要鸡蛋、白糖和酵母。
他正要出去买,却被老包拉着脸臭骂一顿。
“这里的鸡蛋白糖是不合您的意吗?”
仲青城本想说他这点存货哪里够,但直觉告诉他最好还是闭嘴。
“打三个鸡蛋,六勺白糖,最后倒花生油,两小口的分量。”
仲青城的动作又定格住,如果说“少量”和“些许”这样的形容词是不负责任,那“两口”这样的形容就是纯纯恶心人。
“现在和面,揉好了就去给我浇花,等面睡一会儿。”
他浇完花回来,用手戳面团,面团不往里躲就说明面发酵好了,然后给面团排气上劲,这样做出来的喜饼会更有嚼劲。
用土烤箱烤出来的喜饼两面焦黄,侧面奶黄,掰开里面组织细腻柔软。
“门口的玫瑰花可以摘下来吗?”他知道那是可食用玫瑰,老包用这个做过鲜花饼。
老包摆了摆手,忙着自己的事,当点着红点点的喜饼放在他面前时,他是茫然的。
“师傅,我要结婚了,到时候请你去吃饭。”这是新郎亲自做的喜饼,郑重送给每一个亲友。
老包抿了抿嘴唇,嫌弃地摆摆手,“烤好了就赶紧滚,我要休息了。”等仲青城真的走了之后,他将喜饼放在他老伴的遗照前。
“老伴,这个不甜,你尝尝我徒弟的喜饼。”
他又站在门口往外望,神情欣慰又落寞。
臭小子,你可一定要幸福啊。
喜饼送到浩子家时,浩子被他妈拿着扫帚追了两里路,“你个王八蛋,青城都要结婚了,你在做什么?一天吊儿郎当只知道跟你侄子玩泥巴。”
送到以前的长工家里时,长工想跪下给他磕个头,他躲开。
“到时候少爷带主母来,我们一家老小给主母磕个头。”长工抹了抹眼泪。
仲青城拍了拍他的肩膀,“叔,现在不兴以前那些规矩了,要是你愿意,到时候就带着婶子过来吃饭。”
最后送喜饼到秦大哥家里,秦大哥秦大嫂送了一筐他们自己做的松花蛋,“你要是忙就不用来鸡场了,这边我顶着,结婚这种大事耽搁不得。”
秦大嫂也说:“看见你们在一起,别提我心里多开心了,鸡场那边有我和孩子他爹,你就安心准备婚事。”
两人都是憨厚的性子,说不出什么漂亮话,但是会做事。
“到时候你们带着孩子来吃饭。”仲青城没有拒绝,这段时间肯定是要他们帮忙的。
他提着剩下的喜饼往回走,竟忍不住笑出声,笑自己的幼稚。
现在通知别人吃喜酒哪有送喜饼的,可他就是想亲手做,看见面团在自己的手里膨胀,就跟幸福一样。
还有一个人他要送。
沈隽听到楼下有个人抱着饭盒找他的时候,他以为是林映,三步作两步从楼梯上飞奔下来,差点一跤摔在仲青城面前。
“噗嗤——”仲青城的笑声很伤人。
他沉下脸,默默开始撸袖子,“你来干嘛?”
仲青城无视他的敌意,并且很享受这种感觉,“这是我做的喜饼,我和林映要结婚了,到时候过来吃饭。”
真欠啊,沈隽揪起他的衣领,手背青筋爆出,额头一跳一跳的。
沈隽的力气哪里比得过仲青城的,他轻松一扯,沈隽还被他扯了个踉跄。
“我就是专门来谢谢你。要是你当初有良心一点,对她好一点,我就没这个机会了。”
字字诛心,每一句话都打在沈隽的软肋上。要是他当初对林映好一点,哪里有仲青城的事。
估计这时候林映早就在海市怀了他的孩子,每天做好饭菜等他回家。
而现在呢?一地鸡毛。
他都不想上楼,冯苗苗和沈母吵架之余还不停地砸东西。
一山更比一山高,沈母混,冯苗苗比她更混更肆无忌惮。
“走了。”仲青城像打了胜仗,从他面前昂首挺胸地走过去。
以前他和仲青城打过架,不论输赢,仲青城都是低着头踽踽前行,这是沈隽第一次看他昂首挺胸地离开。
因为他有了依仗,也有了期待。
而自己呢?
楼上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和女人嘶吼的声音,他疲惫地坐在台阶上,一口一口吃着喜饼。
忽然想知道,当初林映拿着饭盒在楼下等他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