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杏心里乱糟糟的。
秦达收了贺环的信,一直没有反馈;
贺凌入了寿王府,再没半点消息传出来;
许昶像是一只臭蟑螂,动不动就跑到成衣铺来。虽然他不说什么,也不做什么,单单在那待着,都让姜杏反感。
她平等厌恶许家的每一个人,觉得他们从老到少都很阴暗。
更重要的一点是,贺咫入了武所,眨眼一个多月了,至今没有半点消息。
姜杏心里空落落的,夜里躺在豪奢的拔步床上,抱着丝滑的缎面被子,明明烧了地龙,依旧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夜半无人时,她常会想起贺家村的土厢房,想起渤海县租赁的那个小院子。
曾经火热又充实的夜晚,像是天空中燃起的烟花,在脑海里不停地闪现,却转瞬即逝。
眨眼进了腊月。
姜府日渐热闹起来。
姜诚祖招待宾客,一般就在前院的花厅。这日却很例外,姜杏从侧门回府,穿过垂花门往后宅去,意外撞见了姜诚祖。
他微笑恭敬,正引着一个人往外走。
那人四十来岁,中等身量,衣着谈吐皆不凡俗,一看就跟寻常的商人不一样。
姜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待那人看过来后,她忙垂首让到一旁。
谁知,那人在她面前站定,笑着开了口:“这便是你那玲珑剔透的女儿?”
姜诚祖笑着点头:“正是小女阿杏。”冲姜杏比个手势,叮嘱道:“快来见过燕王爷。”
姜杏心头一震,这辈子她还从未见过什么王爷呢。
于是慌忙上前,规规矩矩行礼,“民女见过王爷。”
“免礼。”
燕王声音浑厚,并没架子,玩笑道:“倒是个乖巧可爱的,如果没有婚配,不如给赵楹做个侧妃如何?”
赵楹?
姜杏一震,脸腾一下便红了,慌忙冲她爹摇头。
姜诚祖上前一步,挡在女儿前面,笑道:“承蒙王爷错爱,她没这个福气了。从小长在乡间,粗野惯了,没的辱没了世子。更重要的是,她已经嫁人。”
“嫁给何人?以咱们的关系,若嫁给粗野莽夫,实在委屈了姑娘。不若想办法和离,重新为她挑选一门合适的姻缘。”
姜诚祖:“小婿虽是白衣,倒也是名门之后。”
“哦,说来听听。”
“之前宁王麾下有一贺骑尉,不知您还记得吗?”
燕王眼前一亮,“当然记得,他们父子十分骁勇,为人也可靠。只是运气不好,卷入了那场漩涡。”
姜诚祖点头,“小婿便是贺家之后,名唤贺咫,如今在齐阳郡武所当差。”
燕王一听大笑起来,“如此看来,也算是自己人了。既如此,回头把他调入京城,重新安排差事吧,免得他们小夫妻分隔两地,日子煎熬。”
姜诚祖重重拍手,高声道谢:“谢王爷体恤。”
他垂首冲女儿使眼色,姜杏忙两手叠在腰间,冲燕王道谢。
燕王挥挥手,径直往外走去。
姜杏心里七上八下,望着燕王的背影,咂摸着他刚才那番话,心里又雀跃起来。
就这样,腊月初八那日傍晚,贺咫风尘仆仆进了京。
姜杏为了早些见到他,用过午饭之后,便让齐海、石鎏两人陪着去到城门口相迎。
眼巴巴从日上中天,等到金乌西坠,就在她以为今日就要落空之时,远远来了一队人马。
石鎏站在车辕上远眺,离着老远便认出了贺咫。
“大小姐,姑爷到了。”
他这一句,惹得姜杏心头颤了好几下,忙撩开轿帘探出头去看,只见贺咫突然策马出了队伍,向这边疾驰而来。
他也认出了姜杏。
踏雪马蹄带起的雪雾,让眼前情景像是做梦一般。
姜杏跌跌撞撞下了马车,朝前飞奔而去。
贺咫在她前方不远处下马,不及停稳,一个箭步冲过来,把她抱进怀里。
两个人紧紧相拥,恍若做梦一般。
有人吹响口哨,高声调侃。
姜杏脸一热,方才想起自己失态,忙推贺咫。
贺咫纹丝不动,反而用力一收小臂,把她整个带入怀里。
一撩玄色斗篷,堪堪把姜杏从头罩住。
他换了新装扮,亮银环锁甲,玄色斗篷,长筒的牛皮靴,看上去飒爽英姿,十分帅气。
远看很威武,却不能离太近,他把姜杏箍在自己怀里,全然忘了锁甲硌得姜杏肌肤发疼。
她不由自主唔了声。
贺咫只觉得浑身热血朝着脑瓜顶冲过去,整个人都麻了。
“疼”,姜杏两手撑着他的胸膛,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奈何他根本不愿放开。
“乖一些,别闹,晚上为夫定会好好疼你。”
贺咫咬着牙,小声在姜杏耳朵边说着撩拨的话。
身后那群人骑马赶了过来,笑声不绝于耳。
贺咫扭头冲一人颔首,道:“贺某跟世子爷告几天假,还望批准。”
有人抢话,“贺兄弟小别胜新婚,可要悠着些。”
武夫糙汉,常说荤话。
姜杏虽被贺咫藏在怀里,到底还是能听到的。
赵楹瞪那人一眼,斥道:“嫂夫人还在,休要胡言乱语。”
那人讪讪,拱手道歉。
赵楹这才回道:“姜叔寻回妻女,乃人间大喜。你自去帮忙张罗,回头忙完了咱们再商议正事。”
贺咫点头,把马缰绳抛给迎上来的石鎏,俯身抱起姜杏,大步流星走到车边,把人塞进车里,自己纵身一跃,上车坐到姜杏旁边。
齐海笑着扬鞭,催促马儿快走。
此时车内只余夫妻二人,姜杏反倒缩手缩脚,不敢动作了。
自从成亲以来,两人从未分别这么长时间。这阵子她日日盼夜夜盼,好不容易把人盼来了,反倒拘谨陌生,不知该跟他说什么了。
姑娘两手扶着膝头,正襟危坐,微微抿着唇,不敢看贺咫炙热的双眸。
贺咫大马金刀坐在她旁边,起初也有些拘谨,过了会儿见他的小妻子不言语,索性抬手一把握住她放在膝头的手,紧紧攥在掌心。
姜杏一惊,差点喊出声,贺咫顺势揽住她的肩头,把人抱进自己怀里。
大手粗糙滚烫,小手纤细冰凉。
贺咫身硬如铁,问出口的话却异常柔软:“手这么凉,可是等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