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仪乔跪在地上,抬头望着眼前人,心头如寒潮漫过,忍不住浑身发抖。
坐在桌旁的女子,叫做乔翎,乃寿王世子妃,韩仪乔的嫡母。
乔翎冷笑:“你这样子,同你母亲简直一模一样。”
轻蔑地抬眸,越过韩仪乔的身子看向屏风后的拔步床。
“当初你母亲便是在那张床上断的气。临死之前,她求我高抬贵手,饶你一命。”
韩仪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双眸震颤,浑身冰凉,连呼吸都停滞了。
乔翎:“我凭什么答应她?你只比我的萱儿大一岁而已,抢了她的郡主之位,抢了本该她所有的一切,凭什么饶过你?我要看着你,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把手中的一切拱手让给我的萱儿。”
韩仪乔:“所以,我幼时被乳母抱着看灯会走失,本就是个阴谋?”
乔翎:“你以为呢?”她仰天大笑,“让姓韩的那人把你带回乡下,让你从天堂坠入地狱,过完全不同的日子,也是我的意思。”
韩仪乔气得握拳。
之前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细节,如今都对上了。
原来这一切,都因眼前这个可恶善妒的女人。
“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在祖父和父亲面前揭发你?”
她一双眼睛半眯着望着乔翎,两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忍不住抖动。
她如今已是世子妃,掌着寿王府的中馈,想要把她掀翻在地,恐怕不易。
可韩仪乔如今满腔怒火,不光为自己所遭受的不公,更为枉死的母亲。
为母报仇,掀翻乔翎。
这几个字,在她脑海里不停叫嚣。
乔翎笑起来:“怕你揭发我?笑话,老娘要是害怕,也不会把你找回来了。柔然可汗请求和亲,适龄皇女只剩我的女儿萱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远嫁万里之外,被糟老头子糟蹋。这才把你找回来,让你做这个替死鬼。”
韩仪乔闭了闭眼,果然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巨大的富贵后面,一定藏着巨大的阴谋。
乔翎又道:“你还不知道呢吧,咱们家老爷子,蒙皇恩浩荡,奉旨监国。过不了多久,便要继任大统。等他归了西,这九五之尊的宝座,可就落到你爹头上了。将来他做皇帝,我为皇后,我的女儿萱儿便是万人敬仰的当朝嫡公主。而你,身为皇裔,也该出一份力。”
荣华富贵都是她的,做牺牲却要别人。
乔翎从小长在小吏之家,胸怀格局,不过如此。
韩仪乔冷声抗拒:“祖父继任大统,我便是嫡亲皇女,何须和亲?”
乔翎:“远嫁柔然汗国这门亲事,已经板上钉钉,由不得你答应不答应。我只是过来通知你,早做准备,等春节过完便要起程了。”
韩仪乔脸色涨红,直起了腰身,“可是我已经嫁过人了。”
乔翎:“那又如何?柔然蛮子才没那么细致呢,他们要的是你货真价实的身份,才不管你嫁没嫁人,揣没揣崽。”
她目光下移,阴寒的目光在韩仪乔肚子上游走。
“堕胎的药喝下了吗?”
一旁伺候的老嬷嬷哈腰回道:“回世子妃,老奴熬了几回堕胎药,可她一口也不喝,全给洒了。”
“她不喝?你的手是做什么使的,不会按着她强灌下去吗?”
乔翎勃然大怒,一巴掌甩了过去。
老嬷嬷吓得跪地哀求:“药虽没喝,可她身上血流不止,这一胎断保不住的。且京城到柔然,万里之遥,一路颠簸,不管大小都受不住。”
“她最好死在路上,这样大家都省心。”
乔翎打个哈欠,起身往外走,“折腾这么一夜,我也困了。总归都是好消息,不枉费我苦熬这么多年。你且好好准备,等着去伺候柔然的老男人吧。”
她抬步往外走,老嬷嬷招呼人跟上,扭头狠狠剜了冬秀一眼。
冬秀跪地相送,等她们走远了,慌忙去扶韩仪乔起来。
“郡主,地上凉,您快起来到床上暖暖吧。”
那床是她亲生母亲生前睡的嘛?
韩仪乔一想到此,忍不住浑身发抖,扶着床沿,轻唤了一声“娘,咱们母女,竟都成了人家的手下败将。您若泉下有知,帮帮女儿如何?”
屋内寂静无声,窗外一阵寒风吹过。
…
乔翎出了院门,踏上石桥,忍不住回看一眼。
天空又飘起了雪,老嬷嬷忙撑起伞,替她遮住。
乔翎一把夺过,狠狠瞪了老嬷嬷一眼,“你最好乖乖地听话,别耍花招,别以为把她找回来,便能替你原主子报仇。”
老嬷嬷哈腰蜷缩着哀求:“老奴不敢。”
乔翎:“别忘了,当初出卖她娘,置她死地的人是谁。”
老嬷嬷一听,扑通一声跪地磕头,“世子妃娘娘开恩,老奴誓死效忠,绝无二心。”
“那最好了,你把她给我看牢了,回头等她去了柔然,我必然重赏你们。”
乔翎带着自己的心腹丫鬟萍儿往回走。
萍儿小声道:“世子妃英明,把她寻回来,顶替二小姐和亲,真乃上策。只是,奴婢一事不解,求您赐教。”
乔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说吧,什么事儿?”
萍儿:“她去了柔然,万一得了宠爱,以后会不会对咱们不利?”
乔翎捂着嘴笑起来,“一个破了身子的女人,既没有她娘的狐媚劲儿,整日跟个闷葫芦似的,哪个男人会喜欢?柔然可是凶悍之族,男女皆骑马打猎,她这样的过去之后,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呢。她不过是个棋子,只要打出去,管她死活,何须惦念。”
乔翎接下来要做的事儿还有很多,她需打起十二万分的精力应对。
她要做世子妃,太子妃,甚至皇后。
她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让天下人都跪在自己脚下。
眼下当务之急,她要讨寿王的欢心才行。
荣升摄政王,送他些什么合适呢?
乔翎边走边盘算。
萍儿灵光一闪,提议道:“乔家老祖宗曾在尚宫局任职,做的一手好针线,不如送王爷一件定制的衣裳如何?”
所谓定制的衣裳,自然有奇特之处。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暗戳戳做些手脚,比如,四爪金龙改为五爪金龙。
虽然越矩,又不会穿出去,左不过现在监国,过不了多久便要御极。
早送早得宠,将来有公公替她撑腰,太子妃甚至皇后之位,必然如囊中取物般轻松。
乔翎打定主意,耳语几句,交代萍儿天亮后到库房挑选布料。
…
贺凌负手立在门口。
他一夜未合眼,面色铁青,在寿王府一众下人们的欢呼雀跃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听了大哥的劝告,小心翼翼行事,暗中摸清了寿王府的来龙去脉。
比如,乔翎原为侧妃,宅斗赢了之后,方才扶正;
比如,韩仪乔亲娘年纪轻轻,便稀里糊涂病死了;
比如:乔翎把韩仪乔找回来,只为了让她代替亲生女儿去和亲。
好一个阴毒的女人!
贺凌半眯着眼睛深吸一口气,事到如今,不得不铤而走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