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吴莱也中也正惴惴不安。
这些百姓在深山老林里蛰居半月有余,如今个个瘦的皮包骨头,别说是进山伐木,怕是走山路都成问题。
不过他的这番提议,倒是给陈彦提了个醒。
村中本就有将近二百口人,这在整个沛县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村落。
如今村中平白增添了几百名百姓,很可能会引起官府的警觉。
他想在村中训练军队,私铸兵器,那肯定是要掩人耳目。
如果真能将这些百姓发动起来,以伐木的名义作为掩护,那倒是能为他免去许多的麻烦!
陈彦想至此处,脸上流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他刚想抬头夸赞吴莱两句,却见对方正满脸惊恐地望着自己:“师父,你别笑了,我害怕……”
入夜,万籁俱寂。
樊家沉浸在悲痛的笼罩中,难以自拔。
樊兆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回忆着母亲的那一巴掌,心中越发痛恨陈彦,同时也暗暗责怪起了自己的母亲。
他实在搞不清楚,为何母亲非要强迫自己拜陈彦为师,难道她不清楚父亲究竟死于谁手,不清楚大伯为何会锒铛入狱吗?
樊兆海将陈彦,吴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能将二人生吞活剥才肯罢休,可是母亲却偏要强逼他拜陈彦为师,这与认贼作父又有什么区别?
樊兆海越想越气,忍不住暗暗攥起了拳头。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一道身影从外面挤了进来。
樊兆海心下一惊,不知来人是谁,只能闭眼假寐。
那人来至他的床边,看身影手里似乎还端着什么东西。
樊兆海眼见着对方越靠越近,心中越发惶恐。
可片刻过后,预想中的危险并未出现,落在自己脸上的,只是一道散发着凉意的手帕。
那手帕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一遍遍从他被打伤的脸颊擦过。
与之一并出现的,还有母亲的轻声啜泣。
“娘,你还没睡!”
樊兆海虽然不满母亲的决定,可如今听到母亲的哭声,却还是觉得心中绞痛。
樊夫人轻轻嗯了一声,止住哭腔,只是对樊兆海柔声问道:“娘之前打的,还痛吗?”
“不痛了,已经没事了!”
樊兆海侧身躺在床上,不肯直面樊夫人。
樊夫人见此情景,语气有些悲戚的问道:“你还在生娘的气,不肯与娘说两句话吗?”
“娘,我没有!”
樊兆海转过头直面樊夫人的脸孔,樊夫人这才发现儿子的脸上也挂有泪痕。
“娘打你,是希望你能懂事,不要再给娘添麻烦,其实打你的时候,娘的心里也不好受……”
手帕一遍遍擦过樊兆海的脸颊,樊夫人似乎是想要借此表达自己的歉意。
樊兆海闻听此言,鼓起勇气对母亲问道:“娘,您为什么非要逼我拜陈彦为师?难道您不知道他是我的杀父仇人吗?”
樊兆海毕竟年少,只想着快意恩仇,又哪会理会其他的道理。
面对儿子的质问,樊夫人轻叹一声:“唉,傻孩子,娘何尝不知道陈家与樊家有着血海深仇?可是天下之事,又岂是非黑即白?”
“你爹被杀,固然是陈彦之错,可难道咱们樊家就没有一丁点的问题吗?”
樊夫人直面樊兆海审视的目光,开口对其规劝道:“娘知道你有孝心,一心想要为你爹报仇,可是仇不是这么报的,如今樊家缺少个顶门立柱的人物,你若是真想给你爹报仇,那你就该挑起大梁,承担起这份责任,而不是做一个被仇恨冲昏头脑的莽夫,你能明白吗?”
樊夫人这番话说得可谓十分恳切,而这也让樊兆海的信念出现了些许动摇。
他不知道自己为父报仇有什么错,也不知道母亲为何要一再阻挠自己。
终于,他对母亲问出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难道拜了这个师父,我就能挑起樊家的大梁了吗?”
“对,没错!”
“等你拜了这个师父,正式归入到了陈彦的门下,你就算挑起陈家这根大梁了,你五娘也就不算白死了!”
樊夫人轻抚着樊兆海的头发:“你爹和你大伯之所以会被陈彦玩弄于股掌之间,就是因为他们不如陈彦心狠,也不如陈彦有心计。”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也对陈彦充满了防备与抵触,要说和你爹的感情,我只会爱你更深,不会少上分毫,可我一个妇道人家,又如何能斗得过他?”
“起初我一直担心他可能会赶尽杀绝,甚至就连那晚发生的劫案也都归咎到了他的身上,可是后来我发现,我们似乎错看了这个人,他虽然为人狠辣,但却并未动过赶尽杀绝的心思,而且此人仁善,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与威望也要远强于你爹,跟随在他的身边,你能学到很多东西!”
“可是我爹的仇……”
“没有可是!”
樊兆海还想旧事重提,却被樊夫人直接出言打断:“你爹的仇固然要报,可是如今的当务之急却是要保住樊家,保住你爹留下的心血,而这,就只有陈彦能够做到!”
樊夫人说到此处,目光逐渐变得冷冽起来:“你爹当年不受你爷爷重视,一气之下参军入伍,前去戍边,依靠着积攒军功,这才将樊家打造到如今的高度。”
“若是这份家业最终败在你的手里,恐怕你爹的在天之灵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到时就算你真给你爹报了仇,他也同样不会瞑目!”
樊夫人字字句句直戳樊兆海的心窝,让他理解了母亲的良苦用心,同时也削减了几分对于陈彦的抵触。
樊兆海沉思良久,最终方才吐口,答应母亲要拜陈彦为师。
樊夫人见儿子终于答应了自己的提议,这才迈着蹒跚的步伐离开了樊兆海的房间。
而另一边,陈家正堂,陈辉和吴莱都忍不住为陈彦的疯狂倒吸了口冷气。
吴莱嘴角抽搐,眼睛紧盯着陈彦,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辉搓着手掌,沉寂良久,最终好不容易才憋出一个问题:“彦弟,我如果没记错的话,聚众造反,是要满门抄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