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得到答复,便转身对陈敬南道:“爹,阮统领失去右手,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可能都……”
“洛儿,我明白你怎么想的,这些金银本就是陛下赏赐给你的,家里也不会过问。”
陈敬南看向身后赵氏。
赵氏对陈洛道:“洛儿,一切你自己定夺。”
母亲江氏也跟在赵氏旁,轻轻颔首。
“好。”
陈洛见家人都支持自己的想法,点了点头,叫阿大与阿三,把两大箱银子,取出两千五百两贴补家用。
剩下的,则让阿大与阿三,将马套了板车,连早食都没吃,便急着去拜访阮仲。
他一走。
王保与陈敬南交付了官服,笏板、鱼符等信物,便对陈敬南道:“陈大人,印信交接还是要在大理寺完成的,咱们现在过去?”
“请!”
陈敬南哪敢让王保一直等他,赶紧拱手作揖,先向江氏叮嘱了几句,便跟着王保走了。
赵氏看着陈洛留下一半的银子,贴补家用,看向江氏,“洛儿他娘。”
“欸?”
“这段日子你辛苦了,你叫上阿二,和阿四,把大半银子,存在宝丰钱庄吃息,剩下的,你带着寒衣去官牙,挑两三个懂事的丫头。”
“娘,不着急吧?”
“怎么不急?门面撑起来,就该考虑洛儿与寒衣的婚事了,让这小崽子早点收心,我好抱重孙子!”
江氏闻言无奈道:“知道了娘。”
寒衣脸色微红,不敢吱声。
林撞从西厢出来时,该走的都走了。
江氏看到林撞,想起什么,对赵氏说道:“娘,还得拿出一部分钱,林撞去玄都冠拜师,可能需要笔钱。”
赵氏颔首道:“行,你看着办就行。”
“多谢娘!”
“唔。”
赵氏对林撞招手道:“过来吃早食。”
林撞郑重点头。
另一边。
约半个时辰左右,陈洛与阿大和阿三,便来到了天合医馆。
得知阮仲昨天丑时,就回了家,陈洛又赶紧调转方向,前往阮仲家里。
阮仲作为皇城司统领,陈洛本以为,他的家庭条件,应该过得还行。
可,找到阮仲家,陈洛看着,那破旧的四合院。
陈洛以为自己找错了门。
四合院里少说有三四十口子人,全是妇幼与老人。
陈洛站在门口,看着一位面带愁容的老妇,询问道:“请问,阮仲阮大人,是住这里吗?”
老妇站起身,打量着陈洛,又见他身后,跟着辆马车,颔首道:“这里是,请问你们是……”
“我是阮大人的朋友,陈洛。”
“大理寺那位陈评事?”
“正是。”
“快请,快里边请!”
老妇连忙邀请陈洛他们一行人进去。
陈洛看着院中的人,都带着愁容,忍不住询问道:“老人家,阮大人与你们这么多人合租在一起?”
京城的房价,陈洛是了解过的。
哪怕是像陈敬南,做了不到十年的前礼部左侍郎,也难在繁华地段,购买一处三进四合院。
会‘贪腐’的官员除外。
可以说,无论在哪个年代,地段的稀缺,一直是价格居高不下的主因。
阮仲虽说比陈敬南位低一些,但好歹武官四品。
买不起府邸,也不用跟这么多人挤在这么破的地方吧?
叫人难以理解。
老妇听完陈洛的问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是我们拖累了仲儿!”
“仲儿?”陈洛一脸震惊。
老妇颔首道:“我们阮家上下,三十三口人,只剩下仲儿一个当差的,他一年的俸禄有一百两,加上恩俸,勉强顾住这个家。”
“这……”
陈洛听完整个人惊住了。
老妇道:“原本,仲儿还有两个哥哥,几年前,在边疆战死,说是因为没找到尸首,并没给抚恤。”
陈洛惊呆了。
他看着老妇说出这些话,突然感觉有些窒息。
“阮大人身为皇城司统领,不找兵部吗?”
“找了,兵部说士兵身份可以确认,但阵亡情况未明,许是投敌了!”
“什么?”
陈洛听到这儿,想想阮仲那个耿直汉子,真不知道,他当时听到那话儿,是什么表情。
老妇接着道:“兵部不上报朝廷,就无法给抚恤方案,户部就无法拨付抚恤银……”
她轻叹了一口气,看着陈洛,“我们这些人,都知道不能拖累仲儿,可……我们……”
老妇摇了摇头,不再往下说。
到了东厢门前头,老妇深吸了口气,喊道:“仲儿媳妇,有大人来探望仲儿,他醒了吗?”
不多时。
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打开房门,里边同时也涌出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儿。
妇人是个体格瘦弱的,身上的衣服,补丁上打着补丁,但很干净。
见着陈洛,施了个万福,说道:“我家相公刚醒,不能出门相迎,请大人莫怪。”
“不敢不敢!”
陈洛赶紧作揖还礼,在阮夫人的引领下,踏过起居室,进入了卧房。
阮仲刚才听到陈洛的声音,就已经先坐了起来,等陈洛一进来,便站了起来。
他脸色发白,但精神还好。
陈洛赶紧上前扶着让他躺下,说道:“怎么不在天合医馆住上些日子?”
阮仲苦笑,“不住了,这次能捡回一条命,已经觉得对你不起,我知道你让叶天合,不惜一切代价,把我治好,我皮糙肉厚,他还给我用人参,那些东西,还不把你吃穷?”
“阮大哥……”
陈洛眼眶一红,转头对阮夫人道:“嫂夫人,收拾收拾,还住天合医馆,钱别担心,我有,我有的是钱!”
阮仲夫人看到阮仲摇头,也对陈洛摇头。
陈洛看着阮仲,“是我……”
“陈兄弟,你要说那些话,那咱们就算白认识一场了!”
阮仲打断陈洛,长吸了口气,说道:“我是个读书不多的人,但基本的道理还懂些,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相反,我还得感谢你来得及时,要不我这条命,都要没了,那才惨啊!”
阮夫人看向陈洛,“陈大人,我家相公今后,还能回皇城司吗?”
“应该……”
“不用想了,皇城司不要废人。”
阮仲打断了陈洛的话,终止了阮夫人继续问,让她去给陈洛沏茶。
等她走后,阮仲才道:“家里人知道我断了手,一直挺担心未来生活,你别多想。”
陈洛点点头。
他问道:“听刚才的一位老人说,你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战死沙场,却没有领到抚恤银,怎么回事?”
阮仲回道:“我那两个哥哥,是斥候,侦察敌情时,应该是被捕后,杀掉的,因此,找不到尸首,甚至牙牌都没,兵部不认。”
按大乾的抚恤银政策,阮仲两个哥哥,都死亡的抚恤,一人至少要两百两银。
两个人就是四百两。
兵部居然这点面子都不卖给阮仲。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阮仲轻叹了一口气,“我这个皇城司统领的职缺,其实就已经是我两个哥哥的死,换来的。”
“怎么说?”
“当时,我只是皇城司的一个班头,我找兵部多次,都没能取得什么进展,后来,我无意撞到了去往兵部的户部尚书陆济元,他听了我的事,不到一个月之后,我就直接从班头,变成了统领。”
“陆济元?”
陈洛对这个人还有印象。
就是他参的陈敬南行刺六皇子云弈,陈家才差一点流放岭南。
没想到,还是阮仲的恩人。
突然!
陈洛的内心冒出一个阴暗想法。
这次厌胜物一案,查到了除陆济元外的第二把手陶青悠。
可阮仲的尽力,让陆济元在这一事件中,真正站在了安全的位置上。
从刚才王保那简单听到的消息。
户部接下来的时间,将会有一场内部大清洗。
但陆济元身为一把手,却除了云景帝的几声呵斥,几乎是一点影响都没有。
罚俸?
如果当到尚书这一级别,还要靠俸禄过日子,那也太寒酸。
会不会,陆济元从很早,就已经布了这样的后手啊?
厌胜物一案不爆发,阮仲就是他的一颗闲棋子。
如果发了,阮仲死在案中,便成了他的防火墙,毕竟他有举荐之功。
唯一例外的,是云景帝把这件事,推到了自己身上。
使得阮仲这个本该全力协助首辅张善荣的人,变成了协助自己。
无论谁来调查,皇城司这把云景帝自己的刀,都得在场。
陆济元真的是这样的人精?
能把一件事,想那么深远?
如果真是,那就太可怕了!
那些个尚书一级的官员,在太极殿里,存在感甚至比不上各部的侍郎。
但真出事了,倒霉的都是那些侍郎。
尚书就没见几个真受影响的。
“陈洛?”
阮仲看着陈洛在发呆,指了指旁边,阮夫人端来的茶。
陈洛接了茶,谢过后,说道:“我今天来,是把皇上赏咱们的金银,来跟你分一分的。”
啪!
陈洛喝了口茶,把茶碗一还,拍了拍手。
阿大和阿三,一人抱了一个小箱子,走进了起居室。
陈洛叫他们直接搬进卧室。
他打开后,说道:“一共是五千两白银,五百两黄金,白银我留下了,黄金都给你,一两金差不多十两银,省着点花,能坚持些日子。”
“还有三百亩永业田,田虽在我名下,但签个契书,就能转到你名下。”
“还有……”
“等一下,”阮仲坐了起来,看着小木箱中的金砖,“这些都是皇上给你的赏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