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绮绮此番见解,大乔和徐妙然似懂非懂,孙尚香却领悟最深。她深知袁绮绮所言乃是一种理想之态,即男子不纳妾,一生只守一妻。若情淡缘尽,可分开另觅佳偶,但不可在有妻之时另寻新欢。孙尚香心想,此于女子自是公平,然男子掌控政治、军事、经济大权,怎会轻易放弃三妻四妾之美事?
孙尚香并未反驳,亦未参与讨论,只静看袁绮绮如何继续言说。
而王氏和谢氏已然紧张万分。
她们以为袁绮绮之意是这妻妾之制确无必要,何况她们在孙权眼中本就无足轻重,恐是要被遣返归家了。
王氏低垂着头,谢氏亦如此。
她们既已表态不会与袁夫人起纷争,亦不会嫉妒生事,但若袁夫人仍不放过她们,她们此生便再无出路。
念及此,王氏和谢氏心境低落。
袁绮绮却伸手握住王氏和谢氏的手,说道:“一个大家族妻妾众多,实因外界艰难,竞争激烈,众人唯有抱团取暖,相互扶持。但凡大家族娶妻,非名门望族之女,即能力出众之人;至于妾室,亦是以美貌才情闻名,皆为多育子嗣。
但此乃另一话题。今日,几位妹妹、大嫂、三弟妹以及阿香,我们把酒言欢,坦诚相待。既已谈及此处,于我而言,自是真心对待几位妹妹,绝无故意为难之意。而对于几位妹妹,我想说,人生之路并非仅有一条,若认定此路,便坚定前行;若觉不妥,亦可另择他途。总之,我不会与几位妹妹为敌,还望几位妹妹宽心,信我所言。”
此乃袁绮绮肺腑之言。
同为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若谢氏、王氏和徐茗儿日后与孙权育有子女,彼时袁绮绮与孙权亦有儿女,且孙权的政治势力稳固扩张,届时,因子嗣前途与各自利益,她们难免成为政敌。但当下,众人相聚,袁绮绮对她们满怀同情。并非因其正妻之位而居高临下地怜悯几个妾室,而是以现代人的视角,秉持现代一夫一妻、婚姻自由之理念,来看待此处的每一位女子。其实,她们若起初便不陷入这纷繁的纷争,不踏入妻妾制度的牢笼,该有多好。
既然同为这牢笼中的可怜人,袁绮绮怎会对她们颐指气使、肆意践踏?至少目前为止,这几人尚算中规中矩。
就如今日徐茗儿碰巧送来一本《洛神记》,在大乔和徐妙然看来,此书不宜给袁绮绮这般婚姻幸福之人看,唯恐她看后心生兔死狐悲之感,陷入无端的臆想与错乱。
但袁绮绮并不认为徐茗儿心怀恶意。
徐茗儿一早购得此书便送来,怕是连书中内容都未参透。再者,《洛神记》虽为言情故事,然其中的悲欢离合、人情世故、世态炎凉以及家族命运、政治纷争,绝非阅历浅薄之人所能体会其中的辛酸滋味。
那夜,众人把酒言欢,直至夜深。
大家皆有了些醉意,徐茗儿已经挨过来飘飘然地紧紧拉着袁绮绮的手,任王氏和谢氏如何使劲,也掰不开她的手。
徐茗儿将袁绮绮的手攥得紧紧的,醉眼蒙蒙地:“姐姐,此后我便将你视作亲姐姐。我自知从小被父母娇惯,才疏学浅,亦明白将军恐不喜我,这也罢了。但姐姐今日所言,若此路不通,便寻他途,姐姐可知我的难处啊!我既已嫁入孙家,父母亦不会接我回去。往后,便只有劳烦姐姐庇佑我一生了。姐姐若应下,往后但凡镇江老袁有新书问世,我定全力购得相赠。若姐姐嫌我小气,我再会为姐姐备下每年的鹅掌、鸡爪与甜酒,可好?”
真是喝醉了。
这番言语,若是不醉定然说不出来。袁绮绮听来,这话真实可爱却也不乏真心实意的示好与交换。
大乔和徐妙然亦饮了不少酒,心境渐趋澄澈平和,所念不过是如何安稳度过余生,不被那起子登徒子觊觎,得以专心抚育子女。
这妯娌二人虽不能借着酒意将愁绪全然驱散,却也似寻得了一处宣泄的出口。
徐妙然挽着大乔的手,轻声说道:“大嫂,我送你回府。”
孙尚香半撑着身子,身形摇摇晃晃,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小葵勾了勾,娇声道:“俏丫头,快来将这屋内收拾收拾,待我二哥回来,见我们这般饮酒作乐,怕是要不悦了,呵呵。”
孙权早知娇妻在屋中邀一众姐妹饮酒畅谈,直至夜半,热闹融融。
他一直等到她们酒意酣畅,众人或去,才从文德殿回来。
孙权到时,大嫂和三弟妹已然离去,孙尚香也正欲抽身离开,王氏和谢氏正拼命拉扯着仍拉着袁绮绮不放的徐茗儿。
孙尚香见二哥前来,酒意瞬间醒了大半,抬眼望向夜空,只见明月西斜,夜色深沉,心下暗忖时间已晚,赶忙脚底抹油溜走了。
徐茗儿醉眼睁不开呀,见孙权归来,竟还嘻嘻一笑,道:“将军,你回来啦?好,我们这就走,不打扰将军和姐姐,我走了,将军放心,我一人睡半夜里不冷,一点都不冷。”
瞧她这副模样,孙权简直不忍直视。
再看袁绮绮,也好不到哪儿去。若不是小葵在身后稳稳撑着,怕是早已瘫倒在门边。
袁绮绮面上带着笑意,像招财猫般挥舞着手掌,向孙尚香等人道别:“再见,下次再一同饮酒。各位慢行,天黑路滑,小心脚下。”
孙权走上前,示意小葵让开,他刚一接手,袁绮绮便如同一团绵软的棉花,直直地往下坠。
孙权眼疾手快,赶忙将她接住。
袁绮绮伸手攀住孙权的脖颈,含笑道:“将军,你回来啦?”
孙权轻声 “嗯” 了一下,算作回应。
袁绮绮又挣扎着起身,环顾四周,找寻小葵:“快给将军打热水来。”
孙权告知她自己已然洗漱完毕,袁绮绮听闻,那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歪,便倒进了孙权怀里,沉沉睡去,任人如何呼唤也不醒转。
孙权本想问问她们这些女子凑在一起,究竟有何趣事,能聊至深更半夜,且瞧着似乎还兴致颇高的样子。
可眼下人已醉倒,孙权也无从问起,只得将她抱进床帐,为她褪去鞋袜,宽衣解带,掖好被角,又探了探她的额头,瞧着她脸上的红晕,心下想:“也不知绮儿酒量如何,看样子是喝了不少,但愿半夜里不会难受,折腾不休。”
孙权在文德殿处理了半夜公文,此刻又要守着袁绮绮,生怕她醉酒后身体不适。好在袁绮绮酒品甚佳,醉了便沉沉睡去,睡得香甜安稳。
睡梦中,袁绮绮似有所感,寻到身边温暖的所在,便毫无顾忌地靠了过去,紧紧抱住,还将脸贴在孙权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