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收到虞元军的邀请,去了那座揽江楼赴宴,我虽然没什么心情吃饭,但是至少也明白,这不是鸿门宴。这楼是虞家的产业,矗立在江畔,古色古香的建筑在周围一众现代楼宇的映衬下,更觉绮丽惊艳,只是此刻,我再无心欣赏这景致。
第一次走进揽江楼,里面透着一种别样的静谧,或许只是今天是这样吧。我来到约定的楼层,房门打开后,便见到端坐在椅子上的虞元军,看他摆弄着雪茄,显然是先到许久了。
他脸上的神情看似平静,可惜我们都是半斤八两罢了。对于这次会面,他也是极为看重的,有些事,在他心里也已经盘旋许久,到了非得问个明白的时候了。我也一样,心中满是疑惑,只不过我早已猜出个八分,黄瑛走了,很多事再弄明白,也无济于事了。
虞元军主动站起身,引我入座。我缓缓在他对面坐下。
“陈墨小友,想喝点什么酒?”
“虞总,你别忙活了,我不喝酒!”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只有那若有似无的江风透过窗户吹进来,撩动着桌摆的布巾,仿佛也在为这即将展开的对话增添着几分紧张的气息。
“欢迎!欢迎!不成敬意!今日就你我二人,莫要拘束。”
我冷笑道:“虞总真是大手笔啊,你这酒楼今天不营业,就单单为了请我这一桌。”
“应该的!那是应该的!酒逢知己千杯少,你是我的贵客!”
“贵客,听起来,倒是非常荣幸,我何德何能,几时成了虞总的贵客了?”
虞总挥了一下手,示意周围的人都出去,待门窗紧闭后,然后他缓缓答道:“其实你上次救了景川,我都没能表示感谢,这次也算我诚挚的道谢!”
“不用谢我,举手之劳而已,切莫挂怀。”我摆了摆手。
“真性情,真朋友,虽然我长你一辈,但不影响我们交朋友。在鹧海,我虽然是富甲一方,但是始终是个粗人,很多话不妨与你开门见山谈吧。黄瑛的事情,我很惋惜,也非常遗憾知道你心里恨我,如果那时我给了那一百万赎金,可能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情,但是我现在也很难受,人心都是肉长的,景川也很喜欢她,我也不想看到最终是这样的结局!”
我拍了拍桌子:“虞总,少在这里猫哭耗子,你所言不假,我是恨你,但不是你支不支付赎金这事儿,一码归一码,我恨你为什么那时不第一时间选择报警!”
“怪我,怪我!事情发生后,我也夜不能寐,你和黄瑛关系也不错吧,你虞叔就是个混账,不可原谅!”
“虞总,看不出来,这借刀杀人的事情,你做的游刃有余啊!”
“放屁!……不好意思,陈墨,那女孩的确不能和景川在一起,她不配。景川喜欢的人,得讲究个门当户对。我不是不讲情面的人,上次那三十万,我可没含糊,如数给了,我吃了哑巴亏,我和警察说了吗?只要看着她安全,便好了,谁知道,蛇鼠一窝啊,搁我这演戏呢!”
“你这是在纵容他们犯罪!”
虞元军大怒道:“你知道,你怎么不去报警,就这点上来说,我们都一样,谁都别点谁!”
“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样,现在人都不在了……”
虞元军意识到自己的狗熊脾气又犯了,马上又降低了声调:“上一次,不都是他们串通好了讹我虞家嘛,我估摸着这一回恐怕是如出一辙,也没多在意,就没给钱,也没报警。总之怪我,怪我,你恨我,该!我不解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对我虞家而言,别说一百万,三百万,五百万,我都拿得出来,我也是判断失误啊,虽然我有些事做的不是人,但是这事情不能都怪我一个人身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心底的悲伤涌上心头,眼泪控制不住流了下来:“你和我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恨不恨,对不对,都不重要了,黄瑛再也回不来了!我恨你,你在这里忏悔还有用吗?”
虞元军也抹了抹似有似无的泪水,郑重地说道:“事情已然发生,大家心里都很悲伤,我先不说我自己,景川那对黄瑛是真情吧!总之,我不对,我认了,但是我得感谢你!感谢你陈墨小友!我虞元军一生感谢的人不多,感谢你没把真相告诉景川,不然恐怕我和他父子都没得做了!”
说完,虞元军端起酒瓶猛灌自己,白酒就这样咕嘟咕嘟下了腹中,而我上前抢过了酒瓶,摔在了地上,玻璃碎片溅了一地。
“你干嘛?!少惺惺作态,你不要谢我,我可不是为了你,那是因为黄瑛,景川都是我的朋友!”
“对,都是你的朋友,讲义气,我佩服你,我闯荡一生,佩服的人不多,而打今天开始,我打心眼儿佩服你!但是陈墨,你虞叔不傻,你可能保护的不止是他们俩吧?我也知道些事情,你不说,我也不问,更不可能对警察说,我们今天都烂在肚子里。”
“你想说什么?或者,你在暗示什么?”我试探着问虞元军。
虞元军绕着桌子走了起来:“陈墨,这世上就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事情多多少少,我知道一些,但是这事儿,做得好!不论它是谁做的,我佩服他,从今天起,出了这个门,我不再提。我们都有共同保护的人,我们才是真正的统一战线。”
“谁跟你统一战线!”
“陈墨,行,你是条汉子,景川这辈子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气,也是我虞家的福气!”
“你少给我扣高帽,你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站住!\"虞元军指了指酒桌旁的一个柜子上,有一个黑色的书包。
“陈墨,那里面是两百万!你把它拿走!”
“我才不要你的钱,告辞!”说完我便转身离开。
虞元军大吼道:“陈墨,虞叔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这钱,你不要,那个人要!”
“黄瑛死了,也没有亲人了!”
“不是她,你知道那个是谁,你非得虞叔给你点明吗!”
我当时想要说些什么来着,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是愣愣地看着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虞元军走到我的面前:“陈墨,你相信正义吗?你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话吗?”
我狠狠看着虞元军:“和一个满手是血的人谈什么正义,我的确信正义,但是我却不信善有善报!”
“很好!这样看来,你小子和我们是一路人。可能你不认可虞叔,但是我认可你,以后有什么需要虞叔帮忙的,直说!”
我拿起书包,用袖口擦了擦眼泪,义无反顾的走向了门口,没走两步,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还有个要求!”
虞元军掏出一支雪茄点燃了:“你说,只要虞叔能办到的!”
“我想留着那间咖啡店!”
“没问题,我会吩咐他们去办手续,那家店以后就是你的!”
我转过身去迈出门槛的时候,还是表达了感谢:“不过,还是谢谢你,给我找了律师!”
陈墨离开之后,金韦从屋外走了进来:“老板,后面的菜还用上吗?”
“上什么上,你没看到嘛,人都走了!”
虞元军低头在思量什么,随后对金韦说:“你以后盯着点,陈墨若有什么难事,就是我虞家的事,他需要什么,都得尽力帮助!”
“明白了,老板!”金韦弓着身体,点了点头。
虞元军笑了笑:“这小子,真有意思,能不能做朋友都不要紧,真希望以后,不要遇到这样的对手,小小年纪,已经能这般忍辱负重,处心积虑了。”
凌晨,裴师叔听到了敲门声,披了件衣服就出来缓缓打开了院子的铁门,只听见摩托的轰鸣声早已远去,院子里有一个扔在地上的黑色书包。
我静静地坐在咖啡店里,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亲切而又充满回忆。依旧是那个靠着街边的熟悉窗口,每一次坐在这里,都仿佛能将外面世界的喧嚣与店内的宁静巧妙地分隔开来。 此时,那缕温暖而柔和的阳光,如往常一样,透过玻璃窗户轻轻地洒进来,照射在我的脸庞,带来丝丝暖意。
那些欢笑、泪水、沉思与邂逅,都与这个咖啡店紧密相连。 然而,时光流转,如今的我心中却涌起了一个新的念头。我默默地想着,或许是时候给这家咖啡店换一个名字了。
童蕾的动作轻柔而优雅,轻轻推开咖啡店那扇门,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缓缓向吧台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不一会儿,稳稳地端着一杯咖啡,那咖啡杯上升腾起袅袅热气,浓郁的咖啡香也随之飘散开来。
她走到我跟前,脸上带着一丝笑容,将咖啡放在我面前的桌上,说道:“小郎,我想了想,就叫做 —— 初见咖啡店!”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我微微抬起头,“人生若只如初见”这简单的几个字,却蕴含着无尽的美好与惆怅。我轻轻点了点头,回应道:“好啊,好啊!那就改成这个名字吧!”
在阿瑛的墓前,我带了她最爱吃的山楂球,墓碑上那张短发的照片,就像那一天考试时的初见。
“阿瑛,我来看你了,阿兮也来了,她说她想你了。阿瑛,那些恶人都已经伏法了,我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如果有来世,希望你能投个好人家,开心,快乐,和喜欢的人厮守,幸福地度过一生。”
阿兮捧着那束鲜花,走到阿瑛的墓前,她轻轻地蹲下,将鲜花小心翼翼地放在墓碑前,那束鲜花娇艳而又带着几分肃穆,仿佛承载着阿兮满满的思念与缅怀。
而我,就静静对着阿瑛的墓,念叨着我生活里发生的种种琐事,就好像阿瑛还能听见我说话一般。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黄昏的余晖洒落在墓园的每一个角落,可我却依旧不舍得离开,心里总觉得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
我又在墓前站了一会儿,轻声说道:“阿瑛,那家咖啡店还在呢,一切都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就像初见你时。下次,我和阿兮再来看你。”
那声音与思念带着我的不舍,飘向远方,也仿佛能飘进阿瑛所在的那个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