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迹已干,顾晏惜捏着那张薄薄的宣笺,指尖发颤。
“好了,我去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暂未收拾妥当的,你收好了快些出来。”
温洛有些羞赧,从顾晏之身上起身,一路小跑着逃似的出了门。
她拍了拍脸,深呼吸一口气,全然没有看到顾晏之将纸小心折起,放进离自己心里最近的衣中。
“陵游……”顾晏之似咀嚼般的轻念着这名字,嘴角轻勾,带上了不显的喜色。
……
离开金陵时,不过才三月,回到京都,却已进了四月。
北国春意正浓,春风十里,柳长莺飞,携伴而行。
温洛看着已进了城,高大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下觉得有些紧张,不由得拍了拍胸口。
顾晏之感到有些好笑,放了书,将马车帘帘子放下,问道:“怎么了?”
温洛收回目光,“我有些紧张。”
“别怕,你是世子妃,国公府唯一的女主子,该是他们怕你才对。”顾晏之嘴角笑容越深,看向温洛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宠溺。
国公府的大门正开,由老夫人携着一众人早早就在门口候着。
便是李嬷嬷说了好几次,回屋中等,老夫人便也不答应,“兰褚和圣人高病,南下已有月余,绥之去了安西军,自有他父亲看着……兰褚又总是话少,什么都不愿同家里说,这如何叫我放心得下。”
说着,老夫人叹气。
便是他在两个月前,退了同那孟侍郎家的亲,也没有同她商量,叫她白欢喜一场。
李嬷嬷也拗不过,替老夫人擦了擦汗,虽是开春,但此刻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
“老夫人,要不我们去门下候着世子爷吧……我在叫小厮去探探路,瞧瞧世子爷的马车到哪了。”李嬷嬷提议到。
就在话音刚刚落下,高大的一辆马车,前头有顾晏之亲卫开道,映入众人视线。
老夫人拂开李嬷嬷搀着自己的手,面露喜色,往前迎了几步。
马车停了下来,亲卫下马给老夫人行了礼,老夫人看也没看,直到孙儿那高大的身影出现,老夫人才笑了出来。
顾晏之拱手,“孙儿不孝,劳祖母亲自相迎。”
说着,就要跪下,连忙被老夫人拉住,端详着顾晏之,眼中的泪在打转,“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的病,可是又有什么异样?”
顾晏之摇摇头,“劳祖母挂心,现在已经好了,全无大碍。”
老夫人擦了擦泪,放下心来,有些责怪又有些不忍地道:“你这孩子,大小就叫人省心,可退了那孟家小姐,我还以为是你……”
说着,刚刚止住的泪又要流,李嬷嬷等一众人上前来,又是哄一番。
“老夫人,世子爷回来了……这大喜的日子,不应当哭,再说了,世子爷以后要娶的女子,定然是一等一的好女子到时,只怕老夫人相看都看不过来……”
还不等李嬷嬷劝慰的话说完,顾晏之郑重道:“我已有了心仪的女子,我们虽没有拜堂,但她已是我的妻,我要明媒正娶她。”
老夫人双眼一亮,追问道:“是哪家的姑娘?芳龄几何?八字可知晓……”
她的孙儿,总算通窍了,不在执迷于以往,这一瞬间,老夫人感动得想拜谢菩萨保佑。
“祖母,我已经将人带了回来,你们也知晓她。”
随着顾晏之的这话出口,像是一块大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此时,众人只见,一个冰肌玉骨美娇人她缓步下车,在抬眼时,芙蓉面之上,眉若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横波,唇间一点朱色,不点而艳。
顾晏之转身,从丫鬟手里接了温洛的手,“冷吗?”
温洛摇摇头,看着站在门口黑压压一众人,虽都低着头,但她还是察觉到了打量自己的视线。
“不冷,你给我穿够多了……”她又不是孩子,回程途中,顾晏之便嘘寒问暖,比老妈子还要操心。
看着离老夫人越来越近,携手并行,低声耳语的二人。
李嬷嬷倒吸一口凉气,这样貌!是!莲玉!
老夫人眼睛有些昏花,只看到一个身段窈窕的女子,由孙儿牵着朝着她而来。
心下正有几分奇怪,这哪户人家的小姐,还没有过门,怎和男子如此亲密。
李嬷嬷压低了声音,小声耳语,提醒道:“那丫头,是莲玉。”
话音刚落,二人就已经走到了老夫人前头,顾晏之的视线扫过李嬷嬷一眼,那一眼,带着警告,让李嬷嬷不寒而栗,往老夫人身后退了几步。
顾晏之先开口道:“祖母,这是温洛,我的妻。”
话音一出,温洛朝着老夫人行了个礼,“见过祖母。”
老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温洛,“你……你,你不是莲玉吗?”
看着面前这熟悉的脸,老夫人记起来了。
当初,因这丫头长得有几分像萧兰蕤,孙儿又因短命的病症,起誓除萧兰蕤,其他人不娶。
可那萧兰蕤,虽和孙儿曾有婚配,但也被萧兰蕤亲手退了,转头和亲,在那匈奴王庭吃尽苦头,又当了下堂妻。
她也是糊涂,起了心思,要为孙儿留个一儿半女,买下莲玉,送给了孙儿。
看着老夫人一脸惊恐和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温洛感到有些奇怪,便要开口解释。
却被顾晏之抢了先,淡淡解释道:“祖母,她坠了马,忘记了诸多事情,想来,您也已经累了,若有别的事,改日家宴,在细谈就是。”
说着,牵过温洛的手,朝着老夫人拱了拱手,“我夫妻二人,改日再来给祖母请安。”
温洛也跟着匆匆行礼,被顾晏之拉着走了。
刚刚那一瞬间,她感到莫名的熟悉,试探着问道:“我怎么觉得,祖母和她身后的那婆子,我好像见过呢?”
顾晏之脚步一顿,拉紧了她的手,用尽量平淡的语气答道:“许是你昨日夜里睡太晚,没有休息好。”
温洛脸上飘过一丝飞霞,“你还好意思说,是谁晚上不叫人好生睡觉的。”
说着,甩开顾晏之的手,往前而去。
顾晏之看着那道身影,看着空落落的手。
他不知,为了把人留在身边,将这样似梦般美好的日子变成永远永远。
他原来,竟可以卑鄙如厮。
阿洛,你最好,永远永远,不要记起。
你只要对我笑,像这段日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