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娘怀着不甘,怀着恨,但她不知道该恨谁。
爹爹贪墨是真的,可爹爹是被自己吓死的。
直到,有人告诉她,她应该恨的,是顾总督顾晏之。
若没有四年前泰元血案,他们一家说不定还是好好地过日子。
爹爹也没有死,哥哥在学堂念书,说不定已经考中了功名,母亲也没有生出许多皱纹,眼睛到了晚上就疼……她也还是翰林家的小姐,有仆人服侍……
芥娘恨,恨极了。
当仇恨有了具体化的对象,那么愤怒就像滔天的怒火,等待着宣泄。
轿子一路走着,温洛越来越警惕,直到在一处茶楼前停下。
确实是十分清幽,门口竹林环绕,一块丝毫不起眼的和风茶居牌子,静静立在一旁,若不留意,还以为这是谁家的清幽住处。
秋雨低声对着轿子里的温洛道:“确实是茶楼不错,但奴婢没有来过,只听过,那些个文人雅士爱自诩风雅,专寻这些清幽的地方,来狭妓、玩乐。”
温洛心里有了计较,这不就是现代的私人茶楼,比较高级的那些会所一般。
“夫人放心,亲卫们都在后头了,手脚功夫最好的到时候扮做小厮,等等随夫人一同进去。”
温洛点了点头。
话说完,芥娘已经站在了轿门,“夫人,请吧,这处就是我今天带夫人来的地方。”
温洛掀开帘子,下了轿子。
笑了笑,“看着倒是个好地方,那我自然也不能辜负了孙姑娘一番好意。”
说着,二人一同进了和风茶居,里头果真是仿照江南别院建造,小桥流水,匾额楹联,迂回曲折,十分精巧。
芥娘将温洛引到了一处凉亭之间,见周围都是开阔的视野,而非封闭的室内,温洛笑了笑。
她刚刚还在想,怎么将人留在外头。
室外可不好设埋伏,这处还离门口近,有什么风吹草动,亲卫们也能第一时间冲进来。
“夫人请坐。”
桌上已摆了炭火小炉,酝盈着一股淡淡的茶香,还有新鲜果子,蜜饯若干。
温洛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些,都是她爱吃的。
“孙姑娘,你有心了。”温洛淡淡道,叫人看不出喜怒。
芥娘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桌上提前叫人安排好的一切。
她的脸上有几分不自然,“还请夫人不要客气,自便就是……”
这些,都不是她准备的,她只是在去国公府时,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无一策漏地告诉给那个生的俊俏,性子阴沉古怪的贤亲王而已。
而他居然要自己多留意这个女人的事情。
芥娘低着头,脸上闪过一丝扭曲。
面前这女人,是顾晏之的挚爱,他们二人相爱非常,而自己母亲和爹爹,却只能天人永隔。
每次,她都要忍着巨大的恨意,才能压下心里要将这女人杀了,让顾晏之也体会亲人永别的痛。
可这女人旁边,总有很多人,且她比这女人弱太多,根本杀不了她。
希望那阴沉古怪的贤亲王,替她将他们都杀了!
毕竟,她可是看到过,贤亲王一听到顾总督的名字就直皱眉,那方面就是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而听到这女人的事情时,那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她说不明白。
但和顾总督扯上关系的,能让他喜欢才怪。
“夫人,这酸杏糕,是否可口,您尝尝?”芥娘掩下有几分扭曲的笑容,尽量显得柔和,拿了一块晶莹剔透的酸杏糕过去。
温洛笑着接过,“多谢孙姑娘,我确实十分喜欢。”
说着喜欢,温洛却将糕饼放在一边,一口都没有动过,而是笑眯眯问起芥娘的事情来。
她还没有什么行动,让温洛等得都有些厌烦起来。
芥娘看着那被放着一边的酸杏糕,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难道她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那贤亲王,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出现?
不是说,他只要把人带到就可以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不禁让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姑娘感到有些压制不住怒火,连带着对温洛的谈话,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温洛笑笑,见她不时看着门口的方向,理了理衣服,起身淡淡道:“多谢孙姑娘今日款待,我还有事,便不奉陪了。”
“你等等。”
此话一出,芥娘有些着急,连忙一把拉住温洛的手。
秋雨上前来,厉声斥道:“放肆!这可是世子妃,怎容你拉拉扯扯!”
芥娘哪里见过一向和颜悦色的秋雨如此肃目冷斥,一时之间竟也有几分被唬住,不由得悻悻松开。
就在温洛准备踏出凉亭的一刻,背后却有一道冷冷的声音,“站住。”
是男子的声音。
终于要来了,但她不想奉陪了。
温洛轻笑一声,径自往前去,
那声音更冷了几分,“温洛,你站住,我是萧占全。”
萧占全此话一出,温洛果真止住了脚步。
温洛缓缓转过身来,冷笑一声,“你就是拐带我至金陵,又叫我坠马失了记忆的萧占全?”
“我和夫君不来寻你,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
萧占全被她那冰冷,带着寒意的眼神刺痛。
她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她不记得自己了。
“温洛,你……你听我解释。”萧占全伸出手,想要去拉她,秋雨却挡在了前面。
“大胆!这可是世子……”
“呃……”突地,不知道萧占全点了秋雨哪里的穴位,她突然之间就动不了,只能瞪着眼睛看着萧占全。
“放肆!我可是世子妃,你这歹徒,莫非不想活命了不成?”温洛已经捏住了手里的匕首。
因为她看见,原本在亭子外面守着的两个护卫,也一动不动。
“温洛,你,你别怕……”萧占全压下被秋雨打断的不耐烦。
顾晏之将她藏得太好,他好不容易才寻得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必须要把事情和她说清楚。
只靠萧兰蕤那个一心想谋权篡位的疯女人,行不通。
温洛一步步往后撤,只要到门边,就能喊人进来,萧占全见她一步步远离自己,伸手就要去拉她的手臂。
突地,寒光一现,匕首划过萧占全的手臂。
他原本可以躲开,打掉她手里的匕首,但理智战胜了不想伤她的本能。
萧占全闷哼一声,鲜血立刻染红了他的袖子。
“我说了,我是世子妃。”温洛冷冷地看着他,“近我者,死。”
“特别还是你,害我失忆,胆敢还靠近我。”
萧占全心里苦涩到无以复加。
她刚刚那一招干净利落,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她练过,而以前在金陵时,她只会拿着买来的菜刀乱劈砍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