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竹!我耳朵痛。”她笑道。
“诺!大娘子!”石竹吆喝陪嫁来的嬷嬷与丫鬟,齐上阵,用破抹布堵住了那两人的嘴。
范紫芙则转身,将廊下的鸟笼打开,一手一只,逮住两只聒噪的喜鹊。
“天作之合,定情喜鹊?”她捏住喜鹊,怼到两个丫鬟的脸上,笑问。
昨夜,她醒来,试探石竹,逐渐勾起原身脑中记忆,却听到门外两名丫鬟在门外蛐蛐。
【新婚之夜,大爷都在松鹤院陪着表姑娘,真如这定情的喜鹊,他们才是天作之合,两情相悦。】
【老夫人与大爷都属意表姑娘。要不是她祖父曾当过宰相,大爷初入汴京,根基未稳,不然怎会娶这病秧子。】
两个丫鬟被喜鹊扑腾地满脸鸟毛。
范紫芙站直了身,扫视逸风院众人。
“我这人脾性不好,往后你们且受着苦日子。”
“若是我不顺心……”
她忽地放开了笑颜,三分凉薄五分疯癫。
“那就一起死啊。”
原本低头的奴仆们,都忍不住跪下:“诺,夫人。”
谁人都不敢直视,只觉院中立着的,不是卫洲范府嫁不出去的嫡女,比那集市杀猪铺的祝二娘还可怕的紧。
范紫芙冷哼一声,向院门走了几步,猛地一抬手,将喜鹊扔出了逸风院。
大概是太用力了,喉间一股腥甜。
“大娘子!”石竹快步上前扶住了她,“怎地又吐血了?奴婢这就去煎药。”
范紫芙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无妨,多吐吐就习惯了。”
“将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丫鬟关入柴房,去找牙婆来。”
但凡叫范紫芙这个名儿,就不该是怯弱性子。
既然同名同姓,她便要在这大顺支棱起来。
谁让她不舒坦了,她就弄死谁!
若是一不小心被谁弄死,也……就罢了。
反正这命也是白赚的。
且,宋易安一年后便会封相……丧妻。
升官发财死老婆,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范紫芙更觉,应将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活着。
入了婚房。
她坐在床沿边又猛咳一阵。
“这药怎么越喝越没用。”石竹抚着她背,心疼道:“昨夜大娘子吐血昏迷,可把奴婢吓坏了。”
“这药我喝多久了?”范紫芙问。
“快一个月了。”石竹答。
“以后不喝了。”她目光微动。
石竹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老爷特地为你寻来的方子。”
“你也说了,越喝越没用。”范紫芙若有所思。
那偏心眼便宜爹会为她寻方子?
“石竹,拿着昨夜那两条带血的手帕去松鹤院请郎中。”范紫芙吩咐。
“昨夜大娘子不是让我拿去烧了吗?”石竹不解,昨夜她家姑娘还为这门亲事痛哭流涕。
本就是下嫁,宋家长子虽被官家看重,却面黑性冷,在遍地白皙俊美男子的大顺,姑娘嫁的实在不算好。
如今嫁了还得受这等怠慢。
“别烧,去了就说,我被表姑娘气吐血了。恐怕这喜事要改白事了。”范紫芙悠悠躺下。
“顺便差人去上官府递个话,让上官伯伯知晓昨夜之事。”她补充说。
她想了许久,亦是没想通吴清洛为何还是待嫁之身。
当初在狱中,闲时无聊翻看《大顺王朝》,新旧两党争斗倒是精彩,且奸相宋易安对大顺经济改革颇有章法,对上范紫芙胃口。
却不曾想,自己跳过的内宅戏,如今却身在戏中。
早知,逐字逐句,绝不跳章。
“大娘子莫要说胡话,这大喜的日子说甚死不死的,离开卫州,往后都是好日子了……”石竹慌忙开解。
范紫芙实在困得慌,搪塞点点头。
石竹为她掖了掖锦被,出了门……
“天杀的,宋家欺人太甚,想逼死大娘子,抬吴家女入府!奴家那可怜的大娘子被吴家女气吐血,吐血晕死过去了……奴的大娘子嘞……”
范紫芙眼皮跳了跳,这丫头……
甚得她心。
原身虽身体不好,却不是新婚夜暴毙,而是宋易安拜相后……
眼下,宋易安才封了翰林学士。
看来,有人想她早点死。
有趣。
迷糊中,她听见外间有人声:“大爷。”
宋易安?
她挣扎起身,便瞧见了宋易安。
如书中所写,肤色黝黑,面容凛冽,五官深邃,冷目灼灼。
在男子爱簪花,追求俊美白皙的大顺,宋易安确实算相貌平平。
她在打量宋易安时,宋易安亦在审视。
这是他第二次见她。
方才来逸风院路上碰见吴清洛,走路颤颤巍巍,摇摇欲坠,却不曾说过范紫芙半点不是,只说自己摔了一跤。
宋易安是知道这个表妹的,向来端庄,绝不会在言行上有半点瑕疵。
若不是她那藏不住话的贴身丫鬟,他都不知,总是垂眼看地的卫洲小丫头竟如那山中老虎。
一瞬,心生疑虑。
“宋易安,我知道你为什么娶我。”范紫芙稳了稳心神。
对上宋易安审视的目光,她并未退缩,反而坐起身:“人与人之间,要长久,不过就是你有利于我,我有益于你。”
新婚夜,宋家给她下马威。
书中,人人都道宋易安不喜言笑,不通人情。
范紫芙却觉得,他不过是懒得废话,视众人如傻x。
直白、聪明,反而能得他另眼相待。
果然,宋易安目光微动:“昨夜之事不会再有,我知道你不想回卫州。”
很好,直接捏住她弱处。
卫州,偏心的爹,狠心的继母,不着府的祖父,找事的庶妹庶弟,还有时刻觊觎她、想生米煮成熟膳的表兄。
宋府,婆母常年缠绵病榻,长女去年亦出嫁,两个弟弟还未成亲,她进府便得掌家权。
范紫芙抿着笑:“进京前,祖父让我带了书画去拜访叔伯和师兄师姐。”
就算离了宋府,她也不是没去处。
“汴京权贵众多,一不小心便万劫不复。”宋易安面色不改。
“左右不过病体一副,祖父倒是叮嘱过我,万事随心,其他无妨。”范紫芙微眨眼:“况且,范家人若是处处小心,还能被贬卫州?”
这话倒让宋易安一愣。
范紫芙唇角勾的愈弯。
威胁她?她狠起来连自己都杀。
“母亲近来身子不好,她喜欢清洛。待她身子好些了,我便送清洛回抚州。”宋易安起了身。
“大爷是明事理的。”范紫芙得了便宜便卖乖,总得让他尝点甜头。
“我这有本祖父写的册子,想来大爷应该是喜欢的。”
她起身去窗前书匣子中拿了一本破旧的小册子。
宋易安接过一看,《思十策》,目光移看范紫芙,却见她又躺下。
“大爷,我这人,你不白娶。”
“我身子弱,又一夜未睡。”
赶紧走,懂?
宋易安眉微动,最终道:“夫人且歇着,母亲尚在休息……巳时再……”
半晌未见范紫芙有动静。
宋易安放眼望去,那丫头竟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