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殿之中,明亮璀璨的灯笼照亮了整座禅房。
素心大师与其他僧人都已入睡。
姝朵并未醒来,睡相极佳,长长的睫羽宛若两排蝴蝶振翅飞舞,娇艳的红唇微启,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
玄玉看着这幅画面,眉梢悄悄地舒展开来。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突然被一双小手拉住了袖袍。
姝朵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她睁开眼眸,看着他:“佛子,别走。”
玄玉低头,对上那双澄澈纯净的桃花眼,心中莫名一颤。
“我没走,只是想去打坐。”他轻咳了一声,解释道。
她的眼眸闪了闪,抿起唇,轻轻地笑了笑,然后,松开了他的袖袍。
“佛子,你再陪我一会儿吧。”她轻轻地说着,仿佛怕惊扰了他,“好不好?”
玄玉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重新返回床边,在她身旁盘膝而坐。
姝朵抿了抿唇:“佛子,我可以抱抱你吗?”
虽是询问的语气,但下一瞬,她便伸出手圈住了他的腰身。
玄玉僵了僵,旋即任由她拥抱。
她紧紧地环着他的腰身,将脸贴近了他的胸膛。
玄玉感觉到胸前传来的阵阵温暖,心神恍惚。
他从未跟过任何人接触得如此亲密,可却在她身上,一而再,再而三的破戒。
连他都数不清多少次为她心软,却还能保持原本冷淡自持的模样。
今夜,是个意外。
可他也不是不能拒绝,而是没想拒绝……
干脆随着心里所想,抱着姝朵打起坐来。
姝朵听着耳畔传来的阵阵佛音,侧过脑袋,望着眼前的玄玉。
他闭目,双手结印,口中诵读着佛经。
月光倾泻下来,落在他俊逸的面庞之上,映衬着那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那白皙无瑕的皮肤,比女子还要细腻。
他就像是一尊雕塑般,总是显露出一种清冷疏远之态,宛若神祗一般不可高攀,让人不敢亵渎。
可现在——
这人,却又像是堕入凡间的谪仙一般,拥着她,姿势亲密,嘴里却诵着佛家的梵文。
此时,他的心里究竟装着的是他虔诚祭拜的佛祖,还是芸芸众生中的她?
忽而,姝朵勾起唇角,凑近了他,在他的额头落下了一吻。
屋里那道梵文之音戛然而止……
玄玉缓慢地睁开眼睛,恰巧对上了她那双含羞带怯的双眸。
四目交接,彼此的瞳仁倒映出对方的影子。
他们的身体紧挨着,他甚至能够嗅到来自于她身上的幽香。
一股热流涌上了喉咙,几乎要溢出口腔。
他垂首,再次避开了她的视线。
“佛子,早些休息。”姝朵浅笑嫣然,随即,她倚靠在他的胸膛,闭上了眼眸。
玄玉依旧坐在那里,久久无法动弹。
不远处的屋顶上,有白色的光芒透过窗纸落了进来,恰巧打在了二人身上,显得分外宁和、祥和。
这一夜,玄玉罕见地没有诵经念佛。
而是静静地坐着,听着耳旁的呼吸声,直至天明。
第二日,玄玉是在一阵滚烫之中醒来的。
他皱眉,睁开了眼。
只见得怀里的姝朵蜷缩成了一团,脸颊泛着绯红的颜色,额头上布满了薄汗。
玄玉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却发现烫得厉害。
“姝施主,醒一醒。”他摇晃着她的身子,轻唤道。
许是太痛苦了,姝朵皱着眉,难耐地哼唧一声。
“佛子……好难受……”她喃喃着,似呓语,又似呢喃。
玄玉叹了口气,索性用衣服裹住了她,抱起她,放到床榻上。
又是在火场救下经书,又是割腕喂血救他,她一个弱女子又怎会承受得住,如今感染上风寒,当真是来势汹汹。
“姝施主,你忍一忍,我这就给你熬药。”他安慰着,转身欲走。
却不料,脚步刚踏出门槛,便撞上了静心。
“师、师兄,你怎么起来了?”静心诧异道。
刚在方丈那受刑三百杖责,按理来说,师兄应该躺在床上养伤才对啊!
可眼下……
他观师兄的面色红润,哪里有半点的苍白之态?
玄玉顿住步伐,扫视着静心。
“嗯,早。”
言罢,他径直越过静心,往外走去。
静心愣住,一时不察,忘记阻拦玄玉。
待回过神来,静心急忙追了上去:“师兄,你去哪儿?”
玄玉停顿了片刻,随后,淡漠如斯地吐出一句话:“去膳房。”
膳房?
师兄去那做什么?
还没等静心想明白,玄玉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静心挠挠头,嘀咕着:“师兄这段时间,变化很大呀!”
……
厢房内。
“小妖,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你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白绮灵盯着冒着冷汗,脸蛋通红的姝朵,啧啧出声。
“你来了?看来你的仇已经报了。”姝朵虚弱地抬眸,瞥向了白绮灵,随后扯出了一抹笑容。
白绮灵挑了挑眉,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拿过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喝下。
“不错,我将他杀了……那人到死之前都在央求我放过他的妻子和孩子,可我这么多年的恨又如何能放下?”
说到最后,白绮灵冷嗤一声,满脸嘲讽。
“所以你将她们全杀了?”姝朵淡淡开口。
白绮灵颔首:“当然,那母子两人都被我折磨致死。”
“你还挺残忍。”
“这是他们欠我的。”
“你大仇得报,那你今后呢?又有何打算?”
提及这个,白绮灵的表情倏尔凝滞。
“小妖,我手上沾染了太多无辜人的生命,终究要为这孽债赎罪。”她沉默良久,方才出声,“可我却一点也不后悔,杀了他,我只觉得内心畅快,这次回来,也是想还你当日帮我之恩,你想要我替你做什么?”
“我想要你提供三次幻梦之境。”姝朵道。
白绮灵微讶:“这么简单?你是想对那和尚使用这幻境?”
“不错。”姝朵点头。
幻梦之境可以让人知道自己的内心到底想要些什么。
即使玄玉已然对她动心,但根深蒂固在心里的佛门信仰,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必须有更刺激的事情,才能逼迫他彻底抛弃佛门。
“行,我答应你,不过你可想清楚了,他是凡人,而你是妖,妖的寿命漫长,人却只有短短的几十年,你耗费这个精力来做这件事,值得吗?”
姝朵低低一笑。
“值得。”
只要这一世还能再在一起,其余的,都不足挂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