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赵府呆到了傍晚时分,本想沉着昏暗的夜色再偷偷溜回宋府的,可娘早已让厨房给我准备了我最爱的菜式。饭香味儿扑鼻而来,我和竹香便都移不开脚了。
竹香这丫头起初坚定得很,说什么都要赶紧回宋府,不敢再多待一会儿,就怕我回去被杨风月和宋承颐逮到,想着法儿地为难我们。可奈何她也被那饭香捆住了,准备吃完晚饭再说回去的事情。这丫头变卦的速度可谓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端坐在餐桌旁了。
见她如此,我莞尔一笑,也入了座。
罢了罢了,回宋府什么的都不重要,不过就是被宋承颐收拾一顿的事情,那些都比不上眼前这些我思念已久的美味佳肴。
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自从杨风月嫁入宋府之后,饭菜糕点在我面前都不香了,我没有胃口,也总觉得难以下咽。
娘见我吃得狼吞虎咽,毫无淑女的形象可言,终是忍不住道:“念念,你吃这么急做甚,你看你那血盆大口,一次能吞多少块肉…你要斯文一点,大家闺秀就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你这个样子,在宋家没被人说过吗?”
唉,娘也真是的!我好不容易吃上如此诱人的美味,却还要被她因礼仪而唠叨。
“哎呀,娘!”我很不耐烦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啪得一声很响亮——我虽有些吃惊,却仍道:
“我回自己家吃饭做什么斯文样子,我是专心吃饭又不是装样子给旁人看,要那么好看文气做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因这种事情说我!”
娘愣了好久。
是了,她怎么会料到我的反应会如此强烈决绝。在她看来,这些絮叨不过就是平日的唠叨罢了——她早已习惯说的话,我早已习惯听的话。
我看见泪珠在娘的眼睛里打转,心里直泛酸。她拿出手帕抹了抹眼角,哽咽道:“娘知道你是偷溜出来的,现在晚了还没回去所以着急,可娘也是怕你吃太急噎着了,毕竟从前你吃东西向来细嚼慢咽。”
我看着娘,竟想起从前和哥哥的约定。
彼时哥哥已决定要上军校,我们便坐在荷塘旁的凉亭里谈心。哥哥同我说日后若哪天他打仗不在府里,要我一定照顾好娘,不能让素来娇气的娘掉一滴眼泪…我仍记得自己答应时那信誓旦旦的模样。
可眼下,我失言了。
“娘,对不起……”我垂下头,哽咽道,“是我太着急了。”
娘摸摸我的额头,温柔地笑了笑:“娘不说你了,今非昔比,你早点回去也好。”
随后娘也不再多言什么,只静静地坐在一旁看我吃得狼吞虎咽、急急忙忙的样子。我的余光暼到看到娘的神情,她虽面带喜色,然眼神里却全是悲伤。
我晓得其中的诸多无奈,家族的衰败没落终要我们向别人低头,我懂得这个道理,娘也明白其中的无奈。
晚饭吃得很寂静,而原本可口的饭菜也变得索然无味。眼看着天色逐渐沉下去,离与母亲承诺的时间也越来越晚,我烦躁的心情变得愈发复杂起来。
我忽然不想回宋府去了,好不容易回家一次,我不想再落入那牢笼去了。可每当我抬起头想与爹娘诉说此事之时,却总欲言又止…
赵言念啊,今非昔比,你没理由再任性了。
如今我才明白什么是身不由己。想至此处我不由得暗自忧伤,只得带着竹香在夜色中匆匆地赶回了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