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怪的是,陛下就跟忘记了这事一样,一直没有提起。
而姜百潼又常年驻守北境,若有人想起来姜百潼怎么还没回来,便会又被她常年驻守北境的认知掩盖。
殊不知,姜百潼如今是常驻西境,此次会去北境,完全是姜元承私底下的旨意。
从一开始,姜百潼接的旨意就是——领兵回西境。
“所有,如今阿潼在西境?”
谢槿宁笑着点了点头,这也是她昨日看到这些信件后,联想起一系列的事情,然后揣着满腹疑惑,等着夜里翻墙的那个‘登徒子’来给她解惑,问出来的结果。
她还记得,昨晚她描述着她分析出来的内容时,那个‘登徒子’饶有兴致的模样,分明就是在逗猫一样。
真是气煞她也。
于是,她觉得也来体验一下这感觉。
谢郢川这耿直的性子,还真让她尝到了三分乐趣。
“可阿潼对鞑靼人并不算了解。”谢郢川沉声思索道“还是得派一个对鞑靼情况较为了解的人去,让谁去好呢……”
谢槿宁晒笑“大燕最了解鞑靼的人,不就近在眼前么。”
谢郢川不解地看向谢槿宁,谢槿宁却是笑了笑,目光望向远处,那正是谢知礼住处的方向。
屋外风雪初歇,檐角堆满了皑皑白雪。
谢知礼斜倚在雕花窗棂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纸上未化的霜花,一旁的铜镜照出他苍白的脸庞和无神的双眸。
在那日大火之后,他在床上躺了几天,醒来后也是浑浑噩噩,就连昔日里最爱梨园都不去了,整日在自己屋里里呆着不出门,十分颓废。
谢槿宁和谢郢川时常来探望他,他也只是沉默不语,整个人的灵魂像是随着那场大火一同烧灭了。
“帮我拿件衣裳吧。”
谢知礼坐在榻上,目光望着窗外,有气无力地对着小厮说道“我想出去走走。”
那小厮听到谢知礼终于愿意出门了,高兴地答了声“是。”而后十分开心地拿了件斗篷,给谢知礼穿上。
他消瘦的轮廓立于雪地之上,仿佛一吹就倒。
半晌,他才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小厮和奴婢们低着头面面相觑,不敢言语,也没有动作。
谢知礼瞥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我还没有到寻短见的时候,退下吧。再不动,就是对主子不敬了。”
谢知礼从前虽然没个正经,但对待下人向来是极好的,从不苛待也从不责骂,从来没摆出过主子的架势,下人们也一向都很喜欢他。
如今他竟然说了重话,惊讶之余,也纷纷不敢再逆他的意,全数退了出去。
不过,掌事的奴婢退出去犹豫了一瞬后,还是朝谢槿宁的屋子去了。
谢知礼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人立于院内,四下寂静,他望着屋檐上的积雪,淡声道“在上边蹲了几天了,不冷么。”
“商华。”
……
屋檐后边发出了细微的声响,随后,一道身影从后边飞了下来,原本堆积在上边的积雪‘簌簌’往下落在了地上。
她仍旧是拄着那把拐杖,落在了距离谢知礼两尺的地方。
两人先前形影不离,此刻相见,竟然相顾无言。
“你……还好么。”
终是商华先开了口。
“不怎么样。”
谢知礼的声音有气无力,不知是因为面色虚弱,或是什么别的原因,只说道“商首领放着谢府正门不走,何故做梁上贼。”
他声色虚弱,可言语间处处针锋相对,与先前那个日日缠着商华的谢知礼判若两人。
商华自然是察觉到了谢知礼语气中的针对,她攥了攥衣袖下的手,垂眸叹了声气。
“我不是大燕人。”
“我是羌族的王女,羌漠。”
谢知礼原本紧绷的脸听到这,显然有了波动,原本冷漠的眼眸覆上了些许惊诧,看向了商华。
他显然对她这么直白地就向他说出真实身份没有什么准备。
商华继续说道“数年前,羌族皇室被鞑靼全数屠杀殆尽,羌族也被并入了鞑靼的疆土,你可知此事。”
“略有耳闻。”
“当年,羌族百姓丰衣足食,在实力与鞑靼并无大的差距,且从不主动挑起纷争。可就在我寿辰那日,宫中忽然闯进书名精锐刺客,其招式皆出自鞑靼与大燕。”商华说着,眼眸中蒙上了一层恨意“我在父皇与母后的拼死相护下,才得以逃出宫中,而后经营商队,探听消息。”
谢知礼听到这,不知怎得,心口竟觉得发闷。
从前他只知道商华自幼丧失了亲人,凭她一人在海上拼杀,年纪轻轻便成了郎主,很是厉害。
却从不知道,她竟是经历了这么多痛苦。
商华没有注意到谢知礼的异样,只继续说道“后来,经过我多方调查,才查到在十几年前,曾有人以大燕皇帝的名义,与我父皇做了交易,只要我父皇助你大燕皇帝登基,便开通商路,与我羌族通市。可那人在你大燕皇帝登基后,便过河拆桥,暗通鞑靼,灭我羌氏!”
谢知礼听到这,隐约已经能猜到接下来的事情了。他的脸色竟是比方才还白上几分,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竟是不敢再听下去。
可商华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说道——“那个人,正是大燕后来的相国,谢文清。是你的父亲。”
谢知礼本就单薄的身体,被这一句话击得喘不过来气,他连连后退,多日不怎么进食的他,脚底一软,身子往后仰到了雪地上。
商华见状,大步跨上前扶住了他。
谢知礼口中喃喃道“不……父亲为官清正,怎么可能……”
他虽整日玩闹,总是被父母责骂,可却是被保护得最好的那一个。
谢文清有什么事都是找谢郢川商议,而盛婉更舍不得让谢知礼知道任何阴暗的东西,所以在谢知礼的印象里,父母感情不错,而谢文清身为相国,更是在他心中树立了高大伟岸的形象。
事实的真相,给了他沉痛一击。
商华扶着他站稳,轻叹了一声“谢文清是什么样的为人,你大可问问你的兄长,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