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阙一进棚屋江恒就连忙迎了上来,看到她的手被谢昀牵着,眼皮子一跳,连忙拉来两张椅子请二人就坐。
沈玉阙看了看木椅,问:“方才谢公子来,为何不请他落座?”
“方才没椅子了!”江恒笑眯眯道:“管事们在议事,座位紧缺!”
他这么一说沈玉阙就明白了,这哪是座位紧缺,而是江恒此人心思缜密,他觉得管事议事不该有旁人在场所以才没请谢昀落座。虽说他们未必能说出什么船厂的机密要事,且谢昀此人也未必对这些感兴趣,但他还是选择了‘赶人’。
沈玉阙便有些心虚的斥了一句:“哪就这样缺呢,周围不是还有木墩子吗……”
“是,小人明白了,小人下次就打发别人去坐木墩子,给谢公子让座!”
说着请二人坐了,又自觉的去给二人倒茶:“方才没给谢公子上茶也是因为船厂实在没什么好东西,只有些糙茶,还望谢公子不弃!”
谢昀睨他一眼,冷声说道“那就不必了,我喝白水就行。”
沈玉阙有些心虚,又道:“我让人去买些好茶过来。”
“用不着,”谢昀不悦:“我也没你想的那样金贵。”
当然金贵!沈玉阙可还没忘他之前在沈家挑剔茶水的样子。
不过今天是船厂怠慢在先,她当然要处处以谢昀为先,当下便派人去采购好茶了。
江恒把原木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拾了,又将沈玉阙那摞没画完的图纸和卷轴搬了过来,一边帮沈玉阙整理一边又听谢昀自怨自艾。
“我来船厂,客不像客,主不像主,也难怪别人爱答不理。”
江恒欲哭无泪:“二公子您可千万别这样说,您是我们船厂的财神爷啊,我们欢迎都来不及呢!方才确实是我怠慢了,我在这里给您赔不是!”
谢昀哼了一声,听在沈玉阙耳朵里却好像在可怜巴巴的控诉。
她又靠过去轻声说道:“别生气了,以后沈家船厂你随便来,我叫他们一定将你奉为上宾。”
“倒也不用,是我心眼太小了。”
“不是的。”
谢昀看她,微挑眉梢:“不是什么?”
“你心眼不小,你很好。”
虽说已是春末夏初,酷暑将近,但谢昀还是觉得沈玉阙这话就恍春风一般,拂面而来,倍感舒泰。
“真的?”
“当然!”沈玉阙再次强调:“你特别特别好!”
这话成功取悦到了谢公子,后者眉眼微弯,正打算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原谅她,就见沈玉阙将两大张图纸推到了他的面前。
“所以,特别特别好的谢公子,咱们今日能不能确认一下粮船的基本规格?”
特别特别好的谢公子再次皱起眉头。
他自认是个凡事都会超前构想的人,可他没想到沈玉阙比他更超前!
漕帮的活做了还没到一半呢,这会儿又催着他商量粮船的细节了,他十分怀疑等一切确定下来之后,沈玉阙就有理由不让他来船厂了!
“你看,”沈玉阙边说边在图纸上画了几笔:“之前咱们说过,要做两千石以上的大船,贯穿首尾的纵向主梁就用三段巨杉榫衔接,所谓‘三木合龙’,如此既能抗腐蚀,也跟稳固,你觉得呢?”
谢昀见她转移话题维护江恒本还有些不悦,可说起正经事,他又严肃起来。
“沈家的龙骨和榫卯之法我是最放心的,两千石以上的大船,不知你要用什么帆呢?”
沈玉阙笑道:“放心,我有‘八面驶风’之法!”
谢昀挑眉,却见沈玉阙又在那张图纸上画了两面彼此垂直的风帆。
“《太平御览》里有‘赵炳巧驶八面风’的典故不知你听过没有?”
“没有。”
他怎么可能听过,他又不是读书人,精通这些文章,但沈玉阙不同,她自幼被拘于家宅,对这些杂乱的知识涉猎胖多。‘
“我们都知道风能推动风帆带船千金,这道理看似简单,但其中也大有文章。若毕竟海上和江面的风不是每一次都能从船尾吹过来的,如果风是从侧面吹来,通常只能横船当场,改用尾舵配合长橹前行。”
谢昀听的津津有味:“这么说,你有法子让这风帆随时随地都能发挥作用?”
“嗯!”沈玉阙应了一声,索性趴在桌上,在风帆左右画了几笔,权当是风吹来的样子。
“如果风是从侧面吹过来的,船身便会倾斜,可如果两面风帆呈垂直而立的方向,风吹的推力就会转嫁到另一面帆上,这时,一个方向的风,便会分解成两个方向的力,一个是使船沿航同前进的力,另一个是让船产生横移的力!所以只要善于观风的,技术高超的船工就可以风向不顺的时候,及时把帆面与风向调成最恰当的角度,配合上舵的作用,使有风的力量最大化,便能在保证船速的同时,还能做到偏移最小!”
她一边说一边画,似乎担心谢昀听不懂,用的都是最简单直白的语言,甚至说两句还回头看看他的表情,唯恐对方跟不上。
等全部说完,沈玉阙刚要问他听懂了吗,腰间却圈上一只大手,勒的她一屁股坐在了谢昀的腿上。
沈玉阙吓了一跳,而原本棚屋里还在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听她说话的人也被谢昀吓到了。
吟风颂月反应最快,毕竟跟在谢昀身边时间够久的他们,对自家主子什么心思简直再了解不过,马上退了出去。
江恒更是手足无措,一双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索性一手捂眼,一手招呼柳黛赶紧走。
柳黛有些担心,可沈玉阙对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退了出去。
于是,棚屋里便只剩下坐在一张椅子上的灵感人。
沈玉阙原本想挣扎的,但谢昀这人力气大的厉害。
还有就是,他好像也没想把自己抱在腿上,似乎只是因为她遮挡了自己的视线所才随手那么一拉。
等面前腾出位置,他便认真研究起这风帆的原理来。
沈玉阙眨巴了两下眼睛,再次尝试从他腿上离开:“你还有哪里看不明白吗?如果有,我再跟你说说。”
“你坐好,我再看看。”
他哪里是无意,根本就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