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罗伊肩负着衰落霍斯顿的兴盛。
在被圣主抛弃的这些年里,霍斯顿人民还一直保持着向圣主祷告的传统。
即使是身处在这世界上最寒冷的地带,霍斯顿的人民还如沐浴在阳光中一样乐观。
在那个传说应验之前,作为接受过魔塔主栽培的青年,埃尔罗伊其实甚至怀疑过圣主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世间:
他游历过这伊鲁大陆的山山水水,见识过世界的辽阔。
他不局限于那一方狭小的天地,也就有了跳出事情本身,做局外人的从容。
所以他才有了不同的观点。
这世界就是一场赤裸裸的骗局:
埃尔罗伊看到了在圣教隐瞒的地带,无数贫民挣扎在死亡线上,食不果腹,面黄肌瘦。
就算是父母有了牛奶,也不是喂养快要饿死的孩童,而是将它供奉在圣主的神像前,祈求肉身脱离这片苦海。
所有人日夜祷告,就是为了祈求,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神明的救赎与宽宥。
人在痛苦中穿行,却不想着自救,那么何时才能真正摆脱泥泞?
可是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即使他慷慨解囊,救得了一时,也救不了一世。
他们还是会拿着救命钱,去供奉他们的“神”。
这样的现实令人悲哀,可这却是千千万万个家庭的缩影。
立志要游遍伊鲁大陆的王储,在此刻感到了疲倦,所以他选择返回自己的家乡。
就算是只有一个国度,埃尔罗伊也想改变这一点。
但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疾病,碾碎了骄傲矜贵王储的尊严。
他再也不能握剑,不能策马与清风相拥,甚至连走路都会被侍从用担忧的目光注视着。
没完没了的咳嗽让他心烦,他人怜悯的目光更是让他绝望。
曾经最渴望充实生命的人,此刻却只想给自己的人生画上一个潦草的句号。
但是他做不到忽视父王那忧虑的眼睛……
埃尔罗伊知道,这场联姻本就是一个披着童话外衣的交易。
听起来多么荒谬啊:
仅仅是呆在一起,就能够抵消他颓死的落败。
女方只是作为救命的良药而存在,却要背井离乡,来到这片地方。
可是走投无路的父王却把它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毕竟有卡佩先王后的例子在那里摆着:
卡佩的先王后——泰贝莎·梅林,曾经也是这样无征兆地陷入昏迷,醒来后整个人也日渐消瘦下去,当时就有人说让她前往卡佩进行治疗。
……再后来,就有了两国的联姻。
可是尽管如此,埃尔罗伊的父亲坚信,圣女既然能够福泽伊鲁大陆,那也一定能够庇佑他可怜的孩子。
埃尔罗伊极力反对:他受过的教育,不允许他这么对待一位未曾谋面的淑女。
结果可想而知——反对无效。
不仅是卡佩的君主同意了这件事,那位梅林大公也默许了这场交易的进行。
这场联姻中,最不重要的,好像就是两位当事人的意愿。
木已成舟,埃尔罗伊也只能尽自己所能,让她不受到委屈。
幸运的是,据说那位公主也同意了这场联姻,稍稍抵消了一些他内心的愧疚感。
……
不久,父王亲自告诉他圣女罹难的消息,还问他愿不愿去亲自去找寻她。
那是自然。
如果不是他,那位瑟拉芬娜公主也不可能遭此劫难。
已经搜寻半个月了,就这样毫无头绪地寻找,埃尔罗伊自己都没有把握。
所以在看到人鱼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看到了最后的一丝希望。
人鱼在他人看来可能是灾祸,但是有游历经验的埃尔罗伊却少了这些偏见。
不过,祂应该是这世间最后一条人鱼了吧……
于是,埃尔罗伊成功地将圣女从人鱼的巢穴中带离。
虽然统一船员的口径有些波折,但整体来说还算顺利。
她醒了,按照礼节,自己对她表示友善。
不过她的眼神与举动,和消息中安静忧郁的圣女有很大的出入。
即使有些好奇,可埃尔罗伊告诫自己,不要打探淑女的隐私,这不是绅士所为。
这场联姻,他们相敬如宾就好,别的他不多求。
……
和她从王宫中出来之后,即使是在马车中这样狭小的空间,她也没和自己有任何的交谈。
即使是联姻,埃尔罗伊觉得,如果没有爱情,至少也应该像是朋友般相处。
可是现在公主的态度让他有些琢磨不透:
他知道身为皇室中人,如果没有自己的考量,是不可能活到成年的。
更何况是嫁给自己这样命不久矣的人……
她是圣女,和自己联姻本就是下嫁。
原本以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但是从刚才她和卡佩国王的关系来看——
国王很可能骗了他们。
瑟拉芬娜并不是自愿的,她只是被迫背上这样的命运,成为巩固盟约的基石。
正当埃尔罗伊思考如何和自己的未来妻子处好关系时,她触碰了自己的手背。
……这是?
埃尔罗伊以为这是他们改善关系的开端,没想到这只是他自作多情。
他们的时间还长,不急在这一朝一夕。
听到教皇要单独见她,埃尔罗伊垂目,保持着绅士风度,不干预教皇与圣女的私事。
但是他低头的瞬间,刚好错过了娴都投向他的求助目光。
埃尔罗伊等了很久才看到他们两个人出来。
瑟拉芬娜的神情有些疏离,完全不像外界所说的师生关系融洽。
随后教皇便为他们祝祷。
教皇的言辞恳切,希望他们能相伴终生。
……但是埃尔罗伊从中听到了警告的意味。
刚结束,她的手就从自己的手上抽离。
……所以内心还是厌恶自己这么羸弱的丈夫吧。
但是下一秒,瑟拉芬娜的手就又重新搭在了自己的小臂上。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也不怪埃尔罗伊多虑,自从他身体垮掉之后,所有人对他都是命不久矣的惋惜的。
原本游历四方的人,现在突然觉得需要人时刻照看……
虽然对别人的关心,埃尔罗伊都笑着说没事。
埃尔罗伊觉得自己还没真正接受这个事实。
他也变得异常敏感。
不知道是不是教皇的缘故,瑟拉芬娜盯着他的目光有些热烈,但是渐渐地变成想要把他拆吃入腹的眼神。
难道是教皇说了什么,让她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改观?
可是比话语来得更早的,是他的咳嗽。
他在心中惋惜。错过了这次拉近彼此关系的机会。
刺客来的时候,埃尔罗伊第一反应是掩护瑟拉芬娜离开,但是连站起都困难的他好像早就没了这个能力。
出人意料的,她丝毫不避讳自己,脱下了自己沉重的裙摆。
她与那些只会拿着扇子喝茶的贵族女子不同!
埃尔罗伊并不排斥这种行为,甚至还有些赞赏——这个时候,逃命才是第一位的。
她靠近自己的时候,埃尔罗伊还有些不明所以:这种关头,难道要谈情说爱吗?
自己应该制止的。
是自己狭隘了,恋爱脑的好像是他:
人家只是拔出自己的佩剑,就投入了外面的战斗。
是的,即使是无法再次握剑,埃尔罗伊还是保留了佩剑的习惯——这是他人生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
他此刻无比痛恨自己的身体,但是什么都做不了。
刺客开门想要杀掉他的时候,他竟然不想就这么客死他乡。
不过瑟拉芬娜来了,杀掉了刺客:
她在火光中偏头与自己相望,白净的脸上沾染上了血迹。
美丽中带着漠视,像极了无悲无喜的神灵。
“噗通——”
“噗通——”
埃尔罗伊捂着自己的心脏:
他想,他的女神,已经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