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荫处,那抹鹅黄色的身影不见踪影,吴氏眨了两次眼睛,又重新搜寻了一遍。
没有…
吴氏站起来,沿着长廊往外走,身后的婢女连忙跟上:她现在可是怀着孕,旁人都不知道,只有贴身的婢女知晓,今早出发前还被吴氏的陪嫁嬷嬷叮嘱训诫过,婢女见她这样吓得魂都要出来了,连忙跟上。
吴氏的眼神又重新搜寻了一遍,还是没有!
坠入湖中的人在挣扎,水花溅起两丈高,有慌乱的叫喊声,也有最开始被吓到的尖叫声。
柳荫下乱糟糟的,像一群嗡嗡的蜜蜂,那些人后退着,又因为好奇再往前行走一两步,反反复复。
声音比方才吴氏从长廊处过来时小了点,但还是有人在呼喊:“有人落水了!快去救人呀!”
吴氏的婢女终于赶在吴氏要靠近人群前一左一右拦下了吴氏。
“夫人…”婢女气有些喘,“夫人今日天热,您别着急。”
婢女原本手上拿着给吴氏扇风的扇子还没收起来,此刻就近给举起手给吴氏扇风。
吴氏的心怦怦直跳,她咽了下口水,感受到喉间有些干涩的疼,对着另一个没有给她扇风的婢女道:“你去瞧瞧…”
吴氏吩咐人过去,可她眼神还是在寻找。
听说二姑娘回府前就是以为落水而失去了许多记忆,若是今日又落水…
吴氏都不敢想回府后会有什么在等着她。
三房的江氏,还有那个嫁出后又回府“小住”的姑奶奶,对她手里的管家权柄可是盯得紧,就盼着她出点什么差错,好找个借口要过来。
吴氏这下是后悔了。
李毓灵回太傅府那时,她见到李毓灵的第一眼,竟然是会觉得那是老太太的母家孙辈,现在想来,她真是一眼障目。
若是好奇少些,那至少也可以观察到房内有多少嬷嬷婢女,里里外外各司其职,且都是脚不沾地,这般大的阵仗,若真是老太太的母家孙辈,那太坏规矩,若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可是坏了太傅府名声。
只有正儿八经的太傅府小姐,且还是嫡出的,才配的上这样大的阵仗。
那些可都是长燕堂的人,老太太来一趟葳蕤居,硬是带了二十多个人来伺候李毓灵。
吴氏出了一身冷汗,此刻倒也是冷静了下来。
怪不得那日在长燕堂用晚膳,李毓灵可以坐到老太君身边。
那个位置从前都是嫁出去的姑奶奶李晚坐的,反倒是被李毓灵坐了,本来闹不明白,直到李毓灵收拾齐整出现在众人面前。
吴氏终于知道她的身份。
这根本不用猜,看一眼便知她就是出身于太傅府,也一定姓李。
因为她与李琨和实在是太像了,两个人坐着垂下眼时神态更是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清冷。
吴氏想到这,又想起方才被她在脑海里掠过的那句:李毓灵在不久前意外跌入湖中生了一场大病,忘记了许多事。
老太君虽不喜李毓灵的生母,但这到底是她早亡的大儿子唯二的血脉,如何能不疼爱?
吴氏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小腹,感觉到有什么人正在盯着她,让她感觉心里发毛,她转眼去寻,对上了生在一张漂亮淡漠面容上的一双漂亮眼睛。
像是被从柳条缝隙中的射下的阳光眩晕,吴氏眯起眼睛,恍惚间看见了孔南椿。
她就站在原地,觉得头似乎有些晕。
踉跄了一下,被那位执扇的婢女扶住,吴氏听见婢女关切询问:“夫人?”
吴氏喘了两口气,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反应太大,“今日天气怎如此热?”
婢女点头应和:“是呀,今日格外热呢,夫人可要去长廊那儿休息?”
吴氏摇头,再抬眼看去,哪儿还有李毓灵的人?
“大伯母可是在寻我?”
冷不丁地出声将吴氏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将手放到小腹上,转身看她。
就见那双如雾遮山的潋滟水眸正盈盈地望着她,她的眼眸微微弯着,露出一个温和浅淡的笑。
看着那双眼睛,吴氏纳罕地想:不是说眼睛有疾视物不清么,怎眼睛还如此亮,水汪汪的,根本不像个半瞎。
吴氏挤出个笑,“毓灵你怎在这儿,你可吓着叔母我了。”
李毓灵笑容不变,垂下眸子道:“吓着叔母是毓灵的不是。湖边风光好,柳荫下更是恣意,二叔母可瞧见了那些锦鲤?”
吴氏听了李毓灵的话,看着那些人,皱眉。
她哪里看得到?
而且娴儿呢?
“你娴儿妹妹呢?”
李毓灵疑惑:“娴儿妹妹?方才就我一人在这儿,我不知娴儿妹妹去哪儿了。”
吴氏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是什么话?
先不说庄娴儿把一个半瞎独自留在湖边,自己不知道去哪儿疯玩了,至少让人来告诉她一声,看看刚才把她给急的!
现在倒好,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又要担心另一个有没有落水。
吴氏想说些什么,转头看见李毓灵缓缓眨眼的模样,心里又叹了一口气:
罢了,一个半瞎,还能指望她什么,不添乱就已很好了。
方才被她派去打探的婢女去而复返,带回来了消息,吴氏往旁边走,避开了李毓灵。
等吴氏走远,从柳树后又走出来一人,她站在李毓灵的身边,看着吴氏离去的背影,问道:“那是你二叔母?”
李毓灵眉眼弯弯,露出一副无害的表情:“嗯。”
王轶看到她这样,反倒是想起了某个不那么好的回忆。
“你与李琨和,长得真像。”
李琨和生辰那日,太傅府设宴,她也收到了请帖,李琨和当众杀了崔飞羽穹马一事,没有丝毫避讳,这事甚至还传到了皇帝面前。
王轶记着当时她坐在马车里往外看到李琨和的表情,也是这样眉眼弯弯,一副菩萨慈悲冰冷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无辜惹人怜的微笑来,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出现这笑容的上一秒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根本不敢相信李琨和竟有如此好伪装。
实在太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