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暖阳下,湘王府庭院如一幅生机盎然的工笔画。海棠肆意舒展,微风拂过,花瓣簌簌飘落,在地面铺就花毡。蜿蜒小径旁,幽兰绽放,芬芳丝丝缕缕弥漫在空气中。
朱柏身着月白色锦袍,质地轻柔,腰间青色丝绦上的玉佩莹润,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动,发出清脆声响。
他正悠然伫立在清池边,欣赏着池中嬉戏的锦鲤。池中荷叶层层叠叠,宛如绿玉盘漂浮水面,粉色荷花亭亭玉立,偶尔有蜻蜓轻盈落在花蕊上。
忽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打破宁静。朱榑神色慌张,脚步踉跄,管不得舟车劳顿的疲惫,几乎是狂奔着闯进庭院。他衣衫沾满尘土,发丝凌乱,汗水混着灰尘凝于额间。
朱柏听闻朱榑来访,脸上浮现热情笑容,本打算备好美酒佳肴叙旧。还没开口,朱榑就几步上前拉住他的手,连气息都未喘匀,话语如连珠炮般脱口而出:“朱柏贤弟,大事不妙!近日朝堂风云变幻,朱允炆先是褫夺周王藩位,如今又对代王下手。咱们处境岌岌可危,下一个恐怕就轮到你我了。断不能坐以待毙,当务之急,需早做筹谋,共商良策。”说话间,他眼中满是焦急,瞳孔因恐惧放大,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打湿衣领,胸膛剧烈起伏。
朱柏眉头微皱,神色凝重起来。他轻轻放下手中把玩的兰花,缓缓说道:“我也略有耳闻。但此乃朝廷决策,我们身为藩王,享受朝廷俸禄,理应遵守规矩,切不可有非分之想。”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朱榑的手,试图让他冷静,可心中也泛起一丝忧虑,目光望向远方,透露出迷茫与担忧。
朱榑听闻,嗤笑一声,神色尽是轻蔑与不屑。他唇角微勾,冷冷道:“遵守?他分明是欲将我们赶尽杀绝,逼入绝境!如今之势,若坐以待毙,唯有死路一条。倒不如先发制人,联合举兵,反戈一击,让他知晓,我们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言罢,他手臂挥舞,情绪愈发激动。脑海中,失去权势后被人欺凌的场景浮现,愤怒与恐惧将他淹没,理智消散。他双手在空中挥动,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双眸闪烁着疯狂光芒。
朱柏听闻此言,刹那间,面色如墨染。他猛地挥臂甩开朱榑的手,目光直视朱榑,厉声叱责:“朱榑!你怎敢口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想当年,我在太祖皇帝面前郑重起誓,定要忠心辅佐皇室,守护大明江山,此心昭昭,日月可鉴。这般背叛祖宗、背离朝廷之事,我朱柏断断不能为之!”他的声音高亢激昂,在庭院久久回荡,震得树枝上的鸟儿惊恐振翅,仓皇逃离。此刻,他心中的愤怒如汹涌潮水,难以平息。他无法忍受朱榑竟萌生出如此不忠不义的念头,在他看来,这是对他一生坚守的信仰与誓言的公然亵渎。
朱榑仍执迷不悟,心有不甘,又急步向前凑近,几乎与朱柏面贴面,急切说道:“兄弟,切莫糊涂!待他削去我们藩位,权势尽失,届时你我便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此刻若不奋起反抗,他日定当追悔莫及啊!”他双目闪过一丝疯狂,双手猛地攥住朱柏的衣袖,指节青筋暴起 。
可他心底明白,朱柏对誓言的坚守如磐石般不可动摇,自己精心谋划的反抗大计,如今已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一丝绝望如藤蔓般在他心底迅速蔓延,缠得他喘不过气,却又无法挣脱。
朱柏闻此逆言,心下震怒,不假思索转身,举步沉稳,足音沉沉,声声回荡。
他声如洪钟,斩钉截铁:“我意已决,无需再劝。你若执意谋反,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行那大义灭亲之举!”言罢,挺直脊梁,毅然迈出庭院,再不回顾。
朱榑僵立原地,望着朱柏远去的背影,仿佛望着自己破碎的野心。他神色瞬间万变,先是因朱柏的不理解涌起盛怒;继而,对计划功亏一篑的不甘汹涌而来;最后,一丝迷茫与恐惧悄然爬上心头,他感到自己仿佛置身迷雾深谷,不知该迈向何方,未来的路被无边黑暗吞噬,不见曙光。
齐王府内万籁俱寂,唯有檐下铜铃在夜风里发出细微声响。朱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满心愁绪如乱麻,难以入眠。
更露渐深,朱榑起身移步窗前,推开窗扉。夜风裹挟凉意扑面而来,他望着夜幕中的孤月,不禁长叹,声如裂帛。想起与朱柏的交谈,又念及朝廷步步紧逼,只觉前路迷茫,不知何处容身。
恰在此时,幕僚匆匆入内,神色仓皇,急声禀道:“王爷,祸事了!咱们谋反的风声似已走漏,听闻朝廷已然察觉,怕是不日便会派人前来彻查。”
朱榑闻言,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双手紧紧攥住窗棂,指节泛白,仿若要将那木质窗棂捏碎。“怎会如此?究竟是何处出了纰漏?”他喃喃自语,声音中满是绝望与无助。
幕僚小心翼翼地进言:“王爷,如今形势危如累卵,当务之急,咱们得赶紧设法应对。要不……咱们暂且远遁,避其锋芒?”
朱榑猛地回身,目光如刀,狠狠瞪向幕僚:“逃?能逃往何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旦出逃,我谋反的罪名便坐实了,届时朝廷必定会倾尽全力追捕,天涯海角,又能容身何处?”
就在朱博举棋不定时,府外骤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与兵器碰撞声。朱榑心中一凛,他明白,朝廷的人已然到了。
朱榑抬眸,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望穿了尘世的最后一丝希望。他的眼眸中只剩一片死寂,深知自己的命运已如既定的谶语,无力更改。“罢了,逃无可逃。或许,束手就擒尚有一线生机,能在这绝境中寻得一丝喘息。”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沙哑,仿若被岁月抽干了力气。
此刻的他,面如死灰,每一寸肌肤都写满了绝望与无助。他胆战心惊地走向房门,每一步都带着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与颤栗,当手触碰到门把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似是在与往昔的一切做最后的告别。
门扉似被岁月的手缓缓推开,发出一声沉闷的吱呀。刹那间,一群身着铠甲、手持利刃的士兵如潮水般汹涌而入,寒光闪烁间,将朱榑牢牢困在垓心。为首将领,乃御前校尉,正值英年,其面沉如水,疾步上前,拱手长揖道:“王爷,陛下有旨,宣殿下即刻入宫,面圣议事。”
朱榑闻旨,神色黯然,长叹一声,声如裂帛,似将胸中块垒尽皆吐出。旋即,他整了整衣冠,举步前行。行至门口,朱榑顿足片刻,他缓缓抬眼,环顾府邸,目光所及,皆是往昔繁华旧影,心中悲苦难抑。
门外,车马已候,朱榑登车而去,车轮滚滚,扬起尘土,恰似他那逐渐远去、无可挽回的藩王岁月 。
与此同时,朱柏在王府中也听闻了朱榑被朝廷缉拿的消息。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朱榑误入歧途的痛惜,也有对朝堂风云变幻的深切忧虑。他深知,朱榑之事不过是这场削藩风暴的开端,接下来,朝廷的举措恐怕会更加凌厉,而自己,也将面临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
应天府那处软禁之所,仿若与世隔绝的囚牢,压抑得让人窒息。狭小昏暗的房间弥漫着刺鼻的霉味,墙壁爬满斑驳青苔,透着阴森。几缕微光从狭小窗缝艰难透入,在积尘的地面投下黯淡光影,灰尘肆意飞舞,诉说着凄凉与绝望。
屋内,厚实的红木桌摆在正中央,散发着陈旧气息。一名巡按正襟危坐,身着绣仙鹤的官服,腰佩玉带,官帽帽翅随动作轻晃。他双眼紧盯着跪地的齐王朱榑,目光锐利。
突然,巡按猛地拍案而起,桌子发出沉闷声响,在寂静房间里格外刺耳。他怒声喝道:“朱榑,谋逆乃是十恶不赦的罪行,关乎大明社稷安危!你最好如实交代,莫要心存侥幸!”声音裹挟怒火,在房间激荡,震得朱榑身子微微一颤。
朱榑只觉一股彻骨寒意自足底陡然蹿升,贯穿天灵,心中恐惧仿若春日疯长的野草,肆意蔓延。冷汗瞬间浸湿后背,双腿一软,“扑通”跪地,膝盖磕在冰冷地面,沉闷声响恰似绝望心跳。
“大人明鉴!我朱榑对朝廷忠心,日月可鉴,天地共证!借我百个胆子,也不敢谋逆!”他声泪俱下,“是那湘王朱柏心怀叵测,前些时日游说我起兵反朝廷。我惊怒交加,严词拒绝,将其狠狠斥责!”
朱榑抬眸,不动声色观察巡按神情,“我本以为事已平息,万没想到他竟心胸狭隘,怀恨在心,处心积虑陷害我!”他佯装用衣袖拭泪,偷瞄巡按,见其面色沉凝、眉头紧锁,心中猛地一紧,强作镇定,拔高声调哭求:“大人清正廉洁,如明镜高悬,我对朝廷的赤诚,全仰仗您辨明。您一定要明察秋毫,还我清白,给我公正!”言罢,重重磕头,伏地不起,盼能打动巡按。
朱榑跪在地上,身子颤抖,表情悲痛欲绝,言辞激昂,演绎得丝丝入扣,连自己都快信以为真。他暗自祈祷,这番说辞能骗过巡按,助自己逃过灭顶之灾。
巡按眉头紧蹙,面色凝肃,目光仿若寒星,直直审视着朱榑,那眼神仿若能洞悉世间一切虚妄:“你所言可有实证?仅凭空言,可休想轻易脱罪。此乃惊天大案,若无铁证,安能随意定人罪名?”言罢,他微微前倾,双手稳稳撑于桌案之上,身体前探的姿态自带一股压迫之感,目光如利刃般紧锁朱榑双眼,似要将其内心所思全然看穿,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变化。
齐王朱榑见状,忙不迭摆手,眼神闪烁游离,根本不敢直视巡按锐利目光。他目光游移,时而垂眸看向地面,仿若那冰冷地面能给予他些许庇护;时而又望向墙壁,好似那斑驳墙面能成为他的最后倚靠:“大人呐,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谁敢留存证据?当时唯有我二人在场,他冷不丁提出此事,当即将我吓懵。我实乃冤枉,恳请大人为我做主,还我清白啊!”他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因满心恐惧与绝望而哽咽,身躯也止不住地轻颤,恰似寒风中飘零的枯叶,在这森冷审讯室内,显得孤立无援、脆弱不堪 。
皇宫御书房静谧庄重,墙壁挂满名人字画,彰显皇家底蕴与气派。巨大书架摆满经史子集、兵书谋略等各类书籍,散发淡淡书香。阳光透过雕花窗户倾洒,地上光影随微风轻轻摇曳。
朱允炆与香玺坐在书桌前专注练字。书桌上摆着紫檀木笔杆、端砚等精美文房用具。朱允炆毛笔在宣纸挥洒,字迹刚劲有力。香玺身姿优雅,时而看朱允炆写字,时而自己提笔轻勾几笔。
这时,一名太监脚步急促、神色紧张,双手捧着密报匆匆走进。朱允炆接过密报,刚看几眼就满脸怒容,“啪”地将密报拍在桌上,起身在书房来回踱步,气愤道:“香玺,你看看这些藩王,朕对他们宽厚有加,赐予荣华富贵,他们却狼子野心,妄图谋反,尤其是这湘王,实在太令朕失望!”他边说边用力挥臂,胸膛剧烈起伏 。
香玺微微欠身,仪态端庄,身着绣着凤凰图案的华丽宫装,金线银线熠熠生辉。头上珠翠轻晃,发出清脆声响,轻声说道:“允文,此事或许另有隐情。湘王向来忠义,朝中口碑颇佳,会不会是有人故意陷害,挑拨皇室宗亲关系呢?”她声音轻柔,如春风般试图平息朱允炆的怒火。
朱允炆停下脚步,长叹一声,神色忧虑,眼神中透着疲惫与无奈:“朕也希望只是误会,可齐王言之凿凿,虽只有他的一面之词,朕也不能坐视不理。朕决定立刻逮捕湘王,严肃处理,以儆效尤,让其他人知道谋逆的下场!”他语气坚定,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香玺知道历史上湘王引火自焚的惨案。虽明白改变历史难,但还是想试试。见状,她急忙上前,握住朱允炆的手,言辞恳切:“允文,湘王性情高傲刚烈,贸然削藩抓捕,恐激起反抗。一旦局面失控,朝堂动荡,社稷堪忧,此事务必慎重斟酌。”她眼眸满是焦急忧虑,双手不自觉紧握、微微颤抖 。
朱允炆见香玺这般激动,不禁心生诧异。他深知香玺向来温婉持重,今日这般失态,实是罕见。念及香玺平日对自己事事尽心,全然以他和社稷为念,朱允炆心中不由泛起丝丝愧疚,暗怪自己行事鲁莽,竟让她如此忧心。
香玺那番恳切言语,恰似一阵清风,悄然抚平了他心头的怒火。朱允炆静下心神,细细回想湘王平日为人,深知其品性忠直,断不会轻易做出谋逆之举。想到此处,朱允炆眉头微蹙,面露踌躇之色,沉吟良久,方缓缓开口:“香玺,依你所见,朕当如何处置此事,方能妥善周全?”言罢,目光殷切地望向香玺,眼中满是期待。
香玺抬眸,目光笃定,郑重道:“陛下不妨先遣使者将湘王召至京城,让他当面对质、解释清楚。若只是误会,正好及时化解,维系皇室和睦;若真有谋逆之举,再处置也来得及。如此一来,既能彰显陛下的仁善,也无损天子威严。”说罢,她紧盯着朱允炆,眼神中满是期许,盼他能接纳此建议。
朱允炆微微点头,神色缓和许多,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嗯,你所言有理。那就先派锦衣卫徐英旭去湘王府,召湘王回京。”他语气透着欣慰,似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心中忧虑减轻几分。
提及徐英旭,他下意识侧身,目光悄然滑向香玺,眼神藏着忧色。徐英旭与香玺曾有过一段感情,却亲手将其破坏。朱允炆身为太子时,徐英旭奉太祖皇帝指令,不顾阻拦执意抓捕香玺,香玺的惊惶无助深深刻在朱允炆心底。
此刻,室内安静,朱允炆紧盯着香玺眼眸,试图捕捉她的情绪。香玺眼神平静,仿佛徐英旭只是路人,往昔爱恨已消散。
朱允炆见状,心中石头落地,顾虑消散大半。他心想,自己身为国君,需以大局为重。徐英旭虽过往令人介怀,但能力出众且忠诚,弃之不用非明君所为,于是决定继续任用他。
香玺没察觉朱允炆复杂思绪,一心想着朱允炆采纳自己的计策。瞬间,笑容绽于她的脸上。她在心底默默祈祷,希望湘王能逃过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