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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偏殿,暖炉里的炭火轻轻跃动,暖烘烘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飘散开来,却怎么也驱散不了殿内那层凝重的阴霾。朱允炆身着明黄龙袍,五爪金龙绣于其上,身姿笔直地端坐在主位。

他神色凝重,目光中满是期许,温和地看向方孝孺,缓缓开口,声线沉稳且坚定:“方先生,朕自登基以来,日夜思索治国之道。皇爷爷以雷霆手段治理天下,朝堂是安稳了,四方也震慑住了,可那严苛的律法,加在百姓身上,实在是太重了。朕思量许久,决心推行新政,以宽仁为本,还百姓安宁,先生觉得如何?”

方孝孺一袭青色长袍,身形清瘦,眼眸中透着睿智与忠诚。听闻此言,他赶忙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腰弯得极低,语气里满是敬仰:“陛下圣明!如今天下初定,百姓历经多年战火,早已疲惫不堪,他们所求不过是能休养生息,过上安稳日子。陛下改以宽政,赦免有罪之人,这是顺应民心的上上之策,就像久旱后的甘霖,润泽天下。想当年洪武年间,不少官员和家人无端受牵连,蒙冤受苦。如今陛下大赦他们还乡,这般仁德,天下人定会感受到陛下的慈爱,更加拥戴陛下,我朝根基也会愈发稳固。”

朱允炆微微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意,眼中的光芒愈发坚定:“朕也是这么想的。除此之外,朕还打算精简政府机构,裁撤多余人员。这样既能减轻朝廷的财政负担,也能让百姓少交些赋税,不用被沉重的税负压得喘不过气。”

方孝孺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忍不住拍手称赞,眼神里满是钦佩:“陛下深谋远虑,这是天下百姓的福气。撤销诸多州县、巡检司、河泊所等机构,朝廷运作肯定会更高效,政令传达也能更顺畅。不过,裁撤过程肯定很复杂,涉及众多官员的职位变动和切身利益,或许会遇到不少阻力,陛下还需提前谋划。”

朱允炆轻轻皱起眉头,陷入了短暂的思考,随后斩钉截铁地说:“朕明白此事艰难,定会妥善安排,稳步推进,不能操之过急,以免引发混乱,要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对了,朕还打算减免赋税,重新调整官田的征税标准。江浙地区赋税太重,百姓苦不堪言,推行井田制,让土地分配更公平,让百姓都有田可耕,势在必行。”

方孝孺抬手,缓缓抚过胡须,神色凝重,陷入沉思。俄而,他目光诚挚,缓缓开口:“陛下,若此政策得以顺遂推行,江浙之地的百姓必定感恩戴德,将陛下的恩泽铭记于心。然而,推行井田制,核心在于重新分配土地,这无疑会触动地方豪强的根本利益。他们素日里视土地为命脉,届时必定会暗中使绊,百般阻挠。陛下,此乃推行新政的一大阻碍,还需提前谋划周全,方能妥善应对。”

朱允炆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旋即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坚定与决然:“先生所言,朕皆已深思熟虑。朕深知推行新政,前路荆棘丛生,困难重重,但为了天下百姓能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朕肩负天下苍生之望,断不能有丝毫退缩。除此之外,朕还有一事,一直萦绕于心。朕思量着,欲削弱武官集团的权势,提升文官在朝堂的地位,先生以为此举可行否?”

方孝孺再次抱拳,语气坚定地说:“陛下,如今太平盛世,文官饱读诗书,熟知治国理政之道,在治理国家上能发挥更大作用。提升文官地位,有利于稳定朝堂,确保政令顺利推行,是明智之举,陛下可果断施行。”

朱允炆听闻方孝孺一番恳切建言,颔首微笑,欣慰之情溢于言表,长舒一口气,似是将长久以来的几分重压卸去。他缓身离座,移步至雕花轩窗前,抬眸远眺,目光悠然穿过层云,落向那广袤无垠的天际。微风轻拂,温柔撩动他的衣袂,恰似他此刻纷扰难平的心绪。

此刻,他的内心仿若被一块巨石沉沉压住,憋闷压抑,始终难以释怀。眼中忧思交织,许久,才低声喃喃:“天下看似太平祥和,实则暗潮涌动,危机四伏。朕心中一直有件事,萦绕许久,始终无法排解,不知何时才能拨云见日,寻得解决之道……”

黄子澄一直在旁静静聆听,此刻敏锐捕捉到朱允炆的烦忧,遂谨慎试探:“陛下,莫不是因藩王势力膨胀,在各地肆意妄为,搞得百姓怨声载道,您为此忧心忡忡?”

朱允炆闻言,并未即刻作答,只是微微闭上双眼,似在压抑内心翻涌的情绪。再度睁眼时,眸中忧色更甚,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喟叹:“皇爱卿,你心思敏锐,一语中的。藩王拥兵自重,于封地之内肆意横行,无视朝廷纲纪。百姓苦不堪言,朕身为天子,却不能护佑子民周全,心中有愧啊。”

他缓缓走到殿中,负手而立,神色凝重:“皇爷爷分封藩王,原是为了巩固皇室根基,保我大明江山永固。可如今,藩王势力尾大不掉,已然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朕曾幻想以仁德感化他们,用礼法约束他们的行为,可这些藩王却愈发骄纵,全然不顾朕的苦心。”

朱允炆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如今削藩一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藩王们根基深厚,势力盘根错节,贸然行事,恐生变故。朕每念及此,便辗转难眠,不知该如何抉择,才能既削弱藩王势力,又不致引发大乱,保我大明安稳。” 说罢,他望向黄子澄,目光中似在寻求一丝建议与慰藉。

黄子澄面色凝重,仿若寒霜覆面,眼中满是焦灼与忧虑,他深吸一口气,语调沉沉,郑重进谏:“陛下,您心怀壮志,一心构筑新政的宏伟蓝图,此等抱负,令臣由衷钦佩。然而,藩王势力如今已如巨石横亘前路,若不搬开这阻碍,新政推行恐难顺遂。这是摆在眼前、毋庸置疑的事实。”

他微微顿了顿,向前一步,眼中透着坚定:“藩王们拥兵自重,在封地肆意妄为,无视朝廷律法,严重扰乱地方秩序。长此以往,非但新政难以施展,甚至可能危及国家根基。唯有果断削藩,方能为新政清扫障碍,开辟一条康庄大道,让陛下的仁政得以普惠天下百姓 。”

方孝孺神色端肃,双手抱拳,身姿微微前倾,态度诚恳,字字斟酌:“陛下,削藩绝非小事,它恰似牵住了国家命运的关键绳索,一举一动都关联着社稷根基。藩王们手握重兵,于地方经营多年,人脉盘根错节,势力根深蒂固。若贸然行事,骤然削藩,就如同点燃了火药桶,极易引发藩王们的激烈反扑,届时全国陷入动荡,多年来积攒的太平盛景将毁于一旦。恳请陛下审慎思量,万不可操之过急。”

齐泰听闻方孝孺所言,脸上瞬间涌起焦急之色,脚下急忙跨上一步,双手不自觉地挥舞着,言辞急切:“陛下,先皇当初分封藩王,本意是让他们守护皇室,拱卫山河。可时过境迁,这一举措却在皇族内部埋下了权力倾轧的隐患。如今藩王势力日益壮大,已经对朝廷构成了严重威胁。当下削藩,刻不容缓!陛下若再犹豫不决,任由藩王肆意坐大,等到他们势力尾大不掉,再想动手,难度超乎想象。到那时,国家危如累卵,陛下又将如何力挽狂澜?”

齐泰的话在殿内回荡,朱允炆微微点头,面色凝重,手指不自觉地轻敲座椅扶手,权衡着利弊。

“齐爱卿说得对,可削藩绝非易事。”朱允炆长叹一声,眼中满是忧虑,“燕王朱棣才智过人,麾下兵强马壮,在北平经营多年,根基深厚。还有宁王朱权,掌控着朵颜三卫,战力极强。稍有不慎,引发他们联手反抗,朝廷怕是难以抵挡。”

黄子澄上前一步,双手抱拳,语气坚定:“陛下,臣认为可先从势力较弱的藩王下手,逐步推进。先拿下周王朱橚,他平时行事不法,民怨很大,以此为突破口,名正言顺,既能震慑其他藩王,又能逐步削弱他们的势力。”

方孝孺沉思片刻,缓缓说道:“黄大人所言有理,但也要顾及天下人的看法。若处置不当,被藩王抓住把柄,指责陛下不仁不义,煽动人心,就麻烦了。臣建议,削藩的同时,颁布安抚藩王的政令,给他们一些优待,彰显陛下的仁德。”

齐泰皱了皱眉头,反驳道:“方先生,这太仁慈了。对藩王仁慈,就是对朝廷残忍。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局势危急,不果断出手,等藩王势力坐大,再想削藩就难了。”

三人各执己见,争论不休,目光都投向朱允炆,等他定夺。朱允炆缓缓站起身,在殿内踱步,每一步都似踏在众人的心上。

许久,朱允炆停下脚步,目光坚定地看向众人:“诸位爱卿的建议,朕都仔细想过了。削藩势在必行,但不能操之过急。就依黄爱卿所言,先拿周王开刀,行动一定要谨慎周密,务必一举成功。同时,方先生的安抚之策也不能忽视,朕会让礼部尽快拟定政令,以免被人指责。”

众人纷纷领命。朱允炆望着殿外的天空,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削藩顺利,实现新政蓝图,让大明迎来真正的太平盛世。

暮色渐浓时,司礼监掌印送来通政使司密函。朱允文就着烛火拆开火漆,忽见案头多了一卷素纱画轴。展开竟是香玺手绘的《雪梅图》,只是那遒劲枝干越看越像森森剑戟,而点点红梅分明是溅血的箭疮。

御书房龙涎香袅袅,朱允文握着画轴的手忽然一颤,墨迹在画轴背面“燕王当诛”四字上晕开一片乌云。他抬眼望向窗外,几片残雪正从琉璃瓦上簌簌滑落。

“陛下,香玺姑娘送来的参汤。”黄门太监捧着剔红漆盘碎步而来,盘中的哥窑冰裂纹瓷碗腾着热气。朱允文瞥见碗底压着的洒金笺,熟悉的字迹上写着“御河初见”——这是他们曾经在春和宫的暗语。

穿过三重垂花门,御花园的梅香比往年更烈。朱允文远远望见香玺立在御河边的朱漆长亭里,石榴红蹙金鸾纹大衫被北风掀起一角,露出里头月白色暗云纹竖领中衣。她指尖正捻着半朵碾碎的红梅,胭脂色的汁液顺着青玉般的指甲蜿蜒而下。

朱允文深知香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原本渴盼思念的心绪,此刻竟变得沉重而又躲闪。

“允文,削藩之策,你莫非已下定决心?”香玺蓦然开口,其声仿若寒枝积雪,冰冷彻骨,“昨日你与我谈及此事,我至今仍心神难安。与其仓促行削藩之举,不如先除燕王。”她转身之际,发间累丝嵌宝金凤簪的流苏,缠住了一枝老梅,须臾间,花瓣如飞雪般纷纷坠落。

朱允文伸手替她解开发簪,“朝政之事自有九卿处置。”他摘下自己的玄狐毛领披在香玺肩头,指腹触到她后颈细密的冷汗,“你看西六宫新移的芍药可好?朕记得你最爱...”

“陛下莫非是在告诫我后宫不得干政?”香玺紧攥朱允文的手腕,鎏金嵌翡翠的护甲硌得她手指生疼,“可燕王谋逆之心已然明了,我实非有意干政,只是心忧陛下罢了。”她眼眸之中水光闪烁,恰似雪地中化开的冰晶般晶莹。

朱允文沉默地凝视着庭院深处,那里掩埋着香玺入宫时他们一同栽种的连理梅。昔日香玺手持银剪修剪杂枝时曾言:“病梅尚可医,若待蛀虫蚀入髓...”此刻枯枝在风中发出呜咽,恍若某种不详的谶语。

香玺的紧张令朱允文心生挫败。自他即位以来,香玺仿若变了个人。往昔那个无拘无束、乐观豁达的女子,骤然变得忧心忡忡。朱允文凝视着她,为了自己的朝政而如临大敌。这绝非他所期望给予她的,他所渴望赐予香玺的守护,唯有平和与愉悦。

月色漫过三重宫阙,在琉璃瓦上凝成霜白。香玺倚着朱漆阑干,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暗藏的舆图。八桂之地的山水纹路烙进丝绸,像一道灼人的咒。

夜幕似泼墨晕染,浓稠深沉,浩瀚无垠。繁星恰似细碎的宝石,闪烁着熠熠华光,将清冷的光辉倾洒而下。御河之水悠悠荡荡地流淌着,水波在璀璨星空的映照下,宛如无数细碎银片在河面肆意舞动。

河畔,一座朱红的凉亭静静伫立,在朦胧月色的笼罩下,更显古朴典雅。亭檐飞翘,好似展翅欲飞的玄鸟,在夜色中勾勒出灵动的轮廓。

香玺身着一袭月白色罗裙,裙摆如潺潺流水垂落于石凳上,每一道褶皱都似蕴含着无尽温柔。她端坐在亭内石凳之上,手持一副舆图端详,舆图上的字迹在摇曳的烛火下若隐若现,透着几分神秘。

她不时抬眸,目光穿过亭外的枝叶,望向那条蜿蜒的小径,眼神中满是期待,却又夹杂着一丝不安。微风拂过,吹动她耳畔的发丝,也撩动着她的心弦。她知道,朱允炆即将赴约而来。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唯有御河的潺潺流水声,和她偶尔的翻书声相互交织,一切仿佛都在屏息敛气,静静等待着那个熟悉身影的出现 。

“香玺姑娘,圣驾往长春宫来了。”春丽手提一盏素纱灯,身姿轻盈地跪在玉阶之下,昏黄灯影里浮着几片凋落的辛夷花瓣。

香玺将舆图塞回暗袋,宽大的衣袖带起一阵轻柔夜风,仿若裹挟着一丝淡淡惆怅。彼时,朱允炆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身着玄色披风,步伐沉稳,披风下摆轻轻扫过门槛。襟前那团绣工精致的龙纹,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他微微抬手,向香玺伸来,那指尖的温度,竟比殿宇上的琉璃瓦还要寒凉。

“不是说过莫要贪凉吗?”朱允文轻声责备着,边说着边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轻柔地将其裹在了她的身上。随着披风的靠近,一股混合着龙涎香和御墨独特气息的味道,如潮水般向她涌来,瞬间将她包围其中。

香玺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朱允文领口处微微露出的明黄中衣上。那一抹鲜艳的黄色,让她的思绪瞬间飘回到了那日早朝之后。那时,同样是这片明黄之色,在那削藩诏书之上,稳稳当当地落下了朱批,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众人面前。

八角琉璃亭里已备下酒菜,石桌上却摊着本《贞观政要》。朱允文脚步微滞,香玺眼见着他唇角那点笑意凝成冰棱。“朕记得……这里原该摆着黄子澄的?奏疏才对。”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

掌事太监扑跪着要去收书,被他抬袖止住。朱允文拾起那本《贞观政要》,顺势连书下的那份织锦折奏一同拿起。一枚温润洁白的玉扳指,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朱允文修长的手指轻扣在书页之间,只听得几声轻微的声响,仿佛是惊起了几只隐藏在书中的蝴蝶,带起了几片淡淡的墨香。

香玺静静地立在一旁,目光徐徐落于谏言那页,但见素白宣纸之上,浓墨淋漓,“削藩之策”四字跃然眼前,笔锋苍劲。这四个字仿若一记重锤,轰然砸向她的心尖,刹那间,灵台一片空茫。

朱檀酒盏忽地递到唇边。“尝尝新贡的松醪酒。”朱允文眼底又浮起春水般的温柔,“工部在南海子栽的昙花今夜要开,朕特意移了两株到亭外。”

话音未落,宫人已抬进十二扇琉璃屏风。月光穿透海水纹,在青砖地上漾出粼粼波光。香玺望着屏风后隐约的昙花苞,忽然想起史书里那场焚毁半个皇城的大火。

“允文…”她轻唤他名字,声音散在夜风里,“若有一日...”

“嘘——”微凉的指尖抵住她唇瓣,朱允炆从怀中取出个鎏金匣,“上回你说喜欢苏轼的字,朕命人寻来了《寒食帖》真迹。”他展开卷轴时,腕间沉香珠串擦过她手背,带起细碎的痒。

第一朵昙花绽开时,禁军统领的密报送到了亭外。香玺瞥见奏章上燕王府的火漆印,盏中酒液突然泛起涟漪。朱允文面不改色地将密报压在食盒下,夹了块水晶鹅脯到她碟中。

“待秋猎时,朕带你去西山看红叶。”他舀起一勺桂花甜酿,琥珀色的蜜汁淋在冰裂纹瓷碗里,“工部新造了架七宝车,车窗嵌着暹罗进贡的月光石,入夜之后也璀璨夺目。你素来便喜欢这些新奇玩意。还记得你从前你用水晶送给朕的彩虹吗?朕改日命工部侍郎给你送一些奇石珍宝,你若闲得无聊大可约妙锦来宫中制作些物品打发时间。”香玺捕捉到,朱允文说这话的时候笑意里分明还是从前的“小千子”模样。

香玺凝视着他的笑容,往昔的回忆如轻烟般飘过,令她不禁有些恍惚。然而,当她咬破鹅脯,那腥甜的血味在味蕾间蔓延开来时,香玺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现实。她目睹着朱允文用银刀切开石榴,鲜红的籽粒滚落于青玉盘中,仿佛靖难军攻入金川门那日的箭雨倾盆。

子时的更鼓声响起,最后一朵昙花开始凋零。朱允文蓦然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香玺,”他在纷落的花瓣间低语,“周王次子举报其涉嫌谋逆。明日朕将削去周王爵位。”

琉璃屏风映射着万千月华,香玺看见自己眼中的水光。她缓缓抽回手,拔下凤钗挑亮烛芯。“我记得……周王府的芍药园冠绝京师。”火苗跃起的刹那,她将舆图的一角露在袖外,“岭南一带亦有奇花异草,只是路途遥远。但愿有朝一日你我皆能抛开心中的牵绊,前往一观。”

香玺见朱允文削藩之意笃定,恰似金石之坚,难以撼动,遂决意岔开话题,暂避这沉重的议题。往昔诸事,纷至沓来,她不禁忆及朱元璋也曾欲以一己之力,扭转历史之车轮,然终未敌天命之大势,只能顺应而行。

香玺身处历史洪流之中,置身于历史洪流之中,虽能预见未来之走向,却深感个人之力,犹如沧海一粟,在浩瀚波涛中,根本无力扭转乾坤。每念及此,她的心中便涌起一阵无力的怅惘。所幸,八桂之地,宛如暗夜之北斗,为其二人留一退路。此路虽未可知,却如定海神针,令香玺之心稍安,驱散了长久以来萦绕心头的不安阴霾。

至此,香玺已然彻悟,她之于朱允文,不应干涉朝政,而应如影随形,以温柔守护。即便前路荆棘丛生,或有失却一切之险,可朱允文既然坚守心中道义,毅然前行,她又怎忍心去折损他那颗纯粹炽热的赤子之心?唯有相伴左右,同担风雨,方不负这份深情厚谊。

朱允文的目光停留在舆图上岭南蜿蜒起伏的山脉处,指尖轻轻来回摩挲在八桂那个墨点上。他忆起香玺曾言自己来自八桂,不由得微微一笑,眼尾的笑纹中隐藏着香玺难以理解的情绪。“是啊,”他仰头饮尽杯中残酒,“当年皇祖父将桂林赐予十二叔,言那里乃世外桃源。终有一日,朕必与你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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