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高级大门静默打开,身材颀长的男人缓缓走进来。硬底鞋踩在瓷砖地上,嗒嗒嗒发出不缓不慢的节奏。
司瑾穿着白色大褂,扣子照例从头扣到尾,严谨得一如他的外表。
他宽肩窄腰,身形高挺,宽大的工作服穿在身上不显臃肿,反而别有一番清冷克制意味。
薄凉的视线只有落在实验室中央的巨型圆柱水缸时才有所缓和,司瑾嘴角微微上扬,单手捏住眼镜腿往上抬了抬,朝中央走去。
隔着透明的特质玻璃,池初月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一个不知底细的狂热科学家。
司瑾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根金属钢笔,以一种机器般严谨冰冷的目光上下扫视她,在黑色笔记本上快速记录。
近乎赤裸的,带着隐秘不适的痴迷。
池初月不耐地拧着眉头,锋利的指甲往前用力一划,尖细刺耳的声音阵阵回荡。
写字的动作一顿,司瑾抬起头来,眉眼揉出几分笑意。
“这是用h国最新的合成材料打造的,能抵挡上百斤重物的力度。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是打不开的。”
震麻从指甲传到心脏,池初月低眸看了一眼溢出鲜血的五指,恼意顿现。
喉咙溢出野兽般的低吼,朝外面的男人露龇牙威胁。
关在动物园的狮子老虎对游客造不成任何威胁,这个道理,绝大多数的七岁孩童都知道。
司瑾亲手把她关在这里,对实验室的精密严防有绝对的自信。
纵使鲛人的力量比常人强上十倍,可现在也无法对他造成威胁。
司瑾气定神闲,甚至把手贴在玻璃上,感受着掌心下液体的温度。
“古籍记载:‘海有鲮鱼,人面鱼身,有手有足,啼声如小儿。’1我之前还以为那只是神话传说,没想到这世上居然真的有鲛人。”
“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池初月环胸抱臂,居高临下睥睨这个渺小的人类。
“我检查过人鱼的声带系统,和人类别无二致。不过听不懂人类语言也没关系,我可以慢慢教你。”
他自言自语,深邃幽深的黑色眼瞳紧紧黏在水中的池初月。
雾蓝色的长发丝绸般柔滑,纤细紧实的腰腹,长着淡蓝色的腹鳍边缘透明,像蝶翼般上下附着在两侧。
鱼尾经过几日的精心护养,已经迅速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宝蓝色的光泽,优美利落的曲线往下延伸,华丽又绚烂,随着水流上下浮动。
这是受大自然偏爱的生物,身体上下无一处不像精雕细琢,就连那张脸都是如此。
眼瞳泛着浅显的蓝,像海底星空梦幻唯美,令人忍不住沉沦于此,心甘情愿地向她露出脖颈,俯首称臣。
司瑾猛然惊醒过来,掀起眼皮定定地再次看向瑰丽的鲛人。
“只听说过鲛人擅长以歌声迷惑海上的行人,没想到眼睛也可以么?”
食指关节轻抵唇部,司瑾低低地笑了笑,神色显得饶有趣味。
“浑身上下都是宝,真是想想都让人兴奋呢。”
这样的非人类研究起来,真不知道会带来什么举世瞩目的成就。
忽视她的威胁恐吓,还当着她的面“评头论足”,未免过于嚣张得意。
池初月眼睛危险眯起,手握成拳,奋力往刮痕的地方重重捶去。
“咔嚓——”
在司瑾震惊的目光中,裂痕自中心蛛丝状迅速向四周扩张,脆弱的玻璃再也抑制不住水压轰然倒塌。
巨大的水流涌出来时,司瑾眼疾手快地往实验台上跑去,光滑的鱼尾顺着被湿润的瓷砖迅朝着他移动。
身后的杀气不容小觑,司瑾刚抓住麻醉枪时,风刃已经袭来。
身体猛地往前一飞,男人重重地扑倒在操作台上,大大小小的实验器具悉数倒下。
手心扎在细碎的玻璃碎片上,顾不得疼痛,司瑾迅速往旁边一滚借势爬了起来。
下一秒,巨大的鱼尾往他刚才的位置一甩,碎片稀里哗啦飞向角落。
借着她吃痛的微末,司瑾单手握着麻醉枪,立即按动扳机。
又是这股熟悉的酥麻。
药效发挥很快,池初月瞬间感受到了尾巴的无力。
她咬牙切齿,凭着最后清醒往司瑾身上飞扑,一手掐住他的脖子。
“我,死了,你、也、逃不出。”
呼吸被尽数挤压,司瑾艰难地扯出挑衅的笑容,暗中握着麻醉枪对着她的腰部射去。
该死。
两枪强劲的麻醉剂药效挥发,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池初月也不忘收紧手指。
呼!
窒息的胸腔刚获得氧气,池初月的头又重重地磕在鼻子上。
啊。
司瑾捂着快要剧痛的鼻梁,将她的手掰开,往旁边一推,半死不活地坐起来。
还好没断。
就着满地的狼藉,他休息了一番 ,仔细端详近在咫尺的鲛人。
美是挺美的,但凶起来也够呛。
视线往下,抚摸着光滑的宝蓝鱼尾,鳞片微微张开,边缘锋利若刀刃。
要是乖点就好了。
司瑾静静地想,不过这种想法很快被否定。
乖巧得像软绵绵的兔子也没意思。
鲛人,还是目前独一无二的一只,就是要有不可一世的武力和傲气。
有人喜欢赛车,生死边缘的惊险刺激能最大调动体内的多巴胺,带来热血沸腾的快感。
他嘛,喜欢挑战未知,现在又多了另一项——驯兽。
最重要的不是让它变成人畜无害,否则猛虎变成猫咪,也就失去了驯服的意趣。
要通过步步紧逼,让它在一次次失败中退让,同时又不能将其骨气折毁,始终保留一丝希望,让它觉得能反败为胜。
隐忍、奋起反抗、失败……循环往复。
这个度不太好把握,要是过了会让它失去斗志;要是太松,那自己就会变成它的午餐。
高难度挑战,光是想想就让人心脉舒张。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鲛人白嫩的脸上游走,即使昏迷也依旧紧蹙的眉头,浓密纤长的睫毛……还有耳朵上的鱼鳍。
毫无防备任由他贪婪审视。
莫名的熟悉。
出神地卷着她柔软的长发,整个后背瞬间叫司瑾痛得嘶哑咧嘴。
比起自愈能力超强、又有武力值傍身的人鱼来说,也许当下他最需要的好像是做出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其次是给自己上药。
幸好挠人的是条鱼,不用去打狂犬疫苗。有了上次的经验,相关的药物也都还好好保存着。
他走到旁边的固定电话,缓缓拨了一个号码,“吴东游,重新去购买上次的精密玻璃,要加厚的……”
他默默看向躺在地上的鲛人,“对了,回来的时候顺势去买些新鲜的小鱼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