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初月抿着唇,沉默地凝视浑身都散发着浓郁侵略性的男人。
那双杏眼承载的情绪过于理智冷静,犹如当头棒喝。
殷宿衍苦笑一声,深吸一口顺势在她身侧躺下,沉重的手臂横亘在她腰间,没有下一步动作。
两人面对面侧躺,池初月枕在温暖的枕头上,浑身被淡淡的梅香包围。
锋利掩藏皮下,殷宿衍含笑温柔地望着她的眼,“阿月会永远留在我身边吗?”
氧气被悉数掠夺,闷热的气息太过,脸颊滚烫蔓延。
“那我就当阿月默认了。”
喉咙痒痒的,像是粉尘黏在呼吸道不上不下,池初月忍不住深深蹙眉。
“阿月不要走了,一直留在我身边,永永远远跟我在一起。”
不行。
呼吸越发急促,再也无无法抑制,池初月猛地剧烈咳嗽起来。
挠不尽的痒卡在喉咙,堵住通畅的呼吸口,弓腰蜷缩的颤抖,她直坐起身捂着胸口没有停歇。
殷宿衍神色一变,拍着她的背顺气。
可她咳得实在厉害,甚至没有呼吸的间隙,近乎要将整个肺部咳出来。
殷宿衍眼尖地瞧见溢出指缝的流红,瞳孔紧缩,厉色朝外道:“快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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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宫起初并不叫这个名字,这是那位贵人来了之后才改的名。
秋锁理智冷静,办事利落、细心周到,被精挑细选才成为月照宫的贴身宫女。
每日三餐的汤药膳食都经她手,监督池初月喝下,然后到殷宿衍那边回禀。
少女心地善良柔软,大概知晓她奉命行事,总是会乖巧配合,鲜少为难下人。
近来因练琴时久她才会拖延,只说放在一旁待会就喝。
起初秋锁还担忧不安,但见少女苦着一张脸嚼着糖果,显然是用过药后才有的反应。
几日观察下来也并无异样,秋锁难免松懈下来。
谁知今日却出了事。
窗外的山茶花是特意从洛城移植过来的重瓣粉白,枝叶旺盛油光水滑,秋分之时冒出是十几个细小的花苞,约摸着再过一个月就能完全盛开。
花匠曾说,这种类型的茶花生命力旺盛,极好培育。无需特意照料,都能熬过漫长的寒冬。
殷宿衍是存了某些妄想的。
要是他发现得早些,或者提前一个月将山茶花移植过来。
也许现在,粉白带红的山茶已经艳艳绽放。
“陛下,这花?”太监兢兢战战,垂着头盯着鞋面,不敢注视浑身透着冰霜的帝王。
不需要精心护养的和需要精心护养的如今都枯萎了。
“扔掉。”
殷宿衍盯着土壤发黑的草本,墨黑的眼眸深邃如海,照不出半分光亮。
宫女小心翼翼挖下去,用力一拔,又听男人往前一步,急切道:“慢——”
“命花匠好生培养,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让它活过来。”
太监望着他冷寂的背影,心中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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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国交界的重要关隘是梁州县城,自古以来就因此地的归属权而发生摩擦。晋阳国的新任帝王登基,对此地的争夺更加激烈。
逃窜在外的四皇子墨仁轩在西北招兵买马,屡次进兵骚扰。
墨云瑾不堪其扰,派人镇压的时候意外发现背后有人相助——殷宿衍。
本来是国家内部争斗,骤然涉及到敌国。墨云瑾不得不重视,故而命墨怀钰作为使者代表,出使晋阳谈判。
“听闻晋阳国的皇帝有一位极其宠爱的妃子,螓首蛾眉,巧笑倩兮,藏在深宫中外人不得见。”
回想民间百姓的议论,薛容感兴趣地继续道:“就是听说身体不太好,为了她,皇帝寻遍天下良医。”
墨怀钰坐在榻上看着某一处发呆,闻言才淡淡撩眼皮,“本王叫你去寻人,不是让你追究他人私事。”
薛容瘪了瘪嘴,“这不是看王爷心情不好,想着搜刮这些事来找找乐子嘛。”
看别人恩爱情深,这是自讨苦吃。
“而且,都这么久了,要是池小姐还在,也该看到告示回来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薛容觑男人一眼,声音含糊,“说不定早就不在人世了。”
“出去。”
薛容后退,不忘提醒:“晋阳国天寒,王爷早些歇息,保重身体要紧。”
墨怀钰眼睫垂敛,昏黄的烛火晃动,眼底却黯然失色。
沉默着坐了许久,他披着厚披风走到屋檐外。
晋阳所处地势偏北,冬日也来得更快些。一出门,入骨的朔风裹刀片的刺人。
乌云弥漫的苍穹遮蔽圆月,只从微小间隙里窥见模糊的轮廓和寒凉的流华。
已经是十五了啊。
墨怀钰站在风口仰望,从夏入冬,整整四个月的漫长时光,依旧杳无音讯。
身边的人都说她已经死了。
可他不信,心中的信念莫名强烈,阿月一定还在哪个地方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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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月有心事?”殷宿衍从后面拥住她的身体,“夜寒,太医说你的身体虚弱,不能再感染风寒了。”
池初月顺着他的动作转过身来,从毛茸茸的外衣下探出手,拉住他骨节分明的两指,在上面一笔一划写着字。
“苏……闻……音?”
殷宿衍耐心感受掌心的行动轨迹,“你想见她?”
池初月一脸希冀。
殷宿衍神情稍淡,“阿月实则还是想回金宸,对吗?”
她摇了摇头。
“阿月想离开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即便是承认了我又不能对你怎么样。”
殷宿衍半拥着将她往床榻上带,“不是我约束你,实在是你的身体太差了,稍不注意就要出事,我放心不下。等你身体好了,天气暖和,到时候我亲自陪你去金宸,如何?”
她自己的身体状况还能不知道?都咳血昏迷了,春落她们再怎么隐瞒也无用。
等殷宿衍的话任务直接宣告泡汤。
池初月从床头边用金色小锁的檀木盒子找出一张信纸来,拿着毛笔嚯嚯写字。
[我一定要见苏闻音。]
“为何?我记得在百花宴会上,妹妹对她可并不如表面上的那般亲近才是。”
池初月愕然,怎么都知道这件事?
[我不管,我就是要见她,在这个月内。]
想起往日种种,殷宿衍脸色越来越奇怪,“阿月莫不是喜欢她?”
不然怎么这么执着要见一个无亲无故的女人,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更不能让她们见面了。
池初月恼怒地推了一下他的身体,稳如泰山。
[她是我好友。]
“天色不早,这件事明日再说,阿月该休息了。”殷宿衍收起笔墨,绝对强势地逼人躺下,盖上厚厚的被子。
坐在她床边,静静地看着她,“阿月不睡,是想等我一起吗?”
不要脸。
池初月瞪了他一眼,决定背身不理。
窸窸窣窣之后,寝殿安静得只剩烛火噼里啪啦的动静,暗香浮动,池初月不知不觉中沉沉入睡。
睡梦中,时不时轻咳。
灯芯被剪了一遍又一遍,殷宿衍终于起身,临行前前面无表情地对宫女道:
“明日,不得让她靠近太和殿。”
秋锁:“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