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摇山范围虽大，但可走的路就那么几条，过了半个钟头，池初月和萧复行就找到了在一片空地上等待的其他弟子。
“大师兄。”
青年站在人群侧方，正青色弟子服，背身立于桂树之下端得一派风流清疏，潇洒出尘。
闻言回首，面容冠玉的面庞露出欣喜安心的笑容，“师妹，二师弟，你们没事就好。”
池初月扫过有些狼狈的几个弟子，从储物袋中翻出许多株草药递给苏砚清，“分散之后，我寻了些草药，敷在被蛰的伤口上可以消肿止痛。”
“师妹寻来正好，刚才有几个师弟不小心被马毒蜂蛰到了。对了，师妹可有受伤？”
苏砚清将草药交给旁边的一个弟子分发下去。
感受到背后那道审视的目光转移，池初月笑着摇了摇头，将巨蟒的事情简单告知，“幸好二师兄在附近救了我。”
萧复行懒散地靠在一棵树上，见提到自己，随手将一株绿植抛过来。
“是梦铃兰，师弟你在哪里找到的？”找到本次下山的东西，就不用冒险深入桂摇山腹地，苏砚清无疑是最开心的一个人。
“兔子窝旁边。”
萧复行慢悠悠走过来，“师兄，有件事我有必要提醒你。巨蟒不是普通修炼的蛇妖，我同它对战的时候，发现它体内有大量邪气，应当是吸食了大量怨气 。”
怨气产生的条件有很多，地点一般是如赌场花楼，荒山野岭或者乱葬岗。人体聚集之地，极尽耳目声娱，贪嗔痴妄过极，往往滋生怨气。
而人迹罕见之处，生人气息聊胜于无，多是精怪出没，喜怒无常，危险不定。
无论人类或其他生物，多少都会受到怨气影响，只是程度严重不一。
楼桂摇山附近有村镇，如果巨蟒真如他所说吸食怨气而生，那这里肯定会有一个它的“粮仓”。仙门的职责之一就是锄强扶弱，为民除害。
既然知晓此事，作为无妄真人的亲传大弟子，苏砚清没有理由忽视。
“今日天色不早，我们先下山暂住。明日一早，师妹回宗门禀告，同时将师尊需要的药引梦玲兰带回去，我和其他弟子留下来清除怨气。”
“大师兄，还是你把药带回去，我和师兄他们留下。”
“为何？”
“我看近日大师兄你下山操心过多，凡事必亲力亲为，身体劳累。我想替你留下来清除怨气，让师兄好生休息几天。”
语气甜腻，明显的撒娇意味跟在其他师兄弟面前的时候判若两人。
萧复行瞥了一眼，上挑的眉眼自带风流笑意，“师妹既然想留，师兄何不准了她，今天这巨蟒是她先发现的，说不定有她在还能更快找到邪物。”
褒贬未明的语气吓得池初月眼皮一跳。
苏砚清只当她想在山下逗留玩乐，也不点明，温柔地道：
“既然如此，明日我将药带回去，师妹你初次历练凡事多加小心，遇到危险就找你复行师兄，切记不可独自逞强。”
圆润的凤眼微微眯起，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谨记师兄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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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名唤岑丹，四周靠山地势低平，中间有一条河流横穿，房屋狭长分布两侧。
赶在夕阳落幕之时，众人来到当地一家客栈，店内环境雅致，空气浮动香甜的果香。
一路奔波，还遭到马毒蜂的攻击，弟子们早就饥肠辘辘，一坐下就叫店小二上菜。
“小二你们这有什么招牌菜？”
“诶呦各位客官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有当地最出名的八宝琼浆，艾草糍粑、莲花白、佛影疏、千金彩、水晶琥珀……”
“等等，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前面几个我还听得懂，后面那什么千金什么佛子是什么鬼？”
池初月闻言看过去，说话的人是弟子孙季书，人如其名，长得清秀规矩，性情豁达开朗，直率坦诚。
“莲花白就是……”
萧复行语气慢悠悠插进来，“莲花白就是普通包菜，佛影疏是竹笋，千金彩谐音‘菜’，是莴苣，水晶琥珀大概是豆腐之类，小二，我说的对不对？”
小二愣了一下，连连点头：“这位客官说的没错，想必出身不凡。”
只有那些世家之人才有意趣取这些雅称，平民百姓都是怎么直白怎么叫。
萧复行嘴角噙着惯带的散漫，“哪里哪里，只是见得多罢了。”
系统跳出来：【主人主人，这个我知道，菠菜叫红嘴绿鹦哥！】
池初月：【糖果好厉害！】
另一位高高瘦瘦的弟子嘀咕，“你念这么多怎么一个个都是素菜，没有肉吗？”
“有的，只是这个我们这里的荤菜价格有点偏高，怕是……”
孙季书一听恼了， “嘿你这小二怎么还瞧不起人呢，不就是几个荤菜嘛，我们不差那点钱。”
小二还想说什么，苏砚清温柔地道：“麻烦你上吧，就点竹笋，豆腐，艾草糍粑和几个荤菜。”
其他人安安静静没有反驳，店小二看着这个做主的人，衣冠整洁，气度高雅神似玉人。
大抵是有钱的主。
“好嘞客官请稍等，我这就去给各位泡壶茶。”
池初月环顾四周，零星只有几桌人，吃的无一不都是惨淡的素菜。
“大师兄，你不觉得这个镇子上的人有些奇怪吗？我们一路走来，这些人看起来个个面如菜色，形容枯槁。”
孙季书显然也发现了周围其他人的理所当然道：“可不是，天天吃素菜谁都受不了。”
苏砚清微微颔首，“也许他们的异常正是受到了怨气的影响。”
萧复行闻言，姿态散漫地投来一瞥，纤长的睫毛随着双眼皮上挑，嗤笑一声像是在嘲讽苏砚清的发言。
“师兄有何见解？”池初月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我没什么看法啊，只是觉得季书师弟说的有理，他们也许就是单纯饿得慌，所以才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倒是师妹，好像有意针对我？”
见事情不对，苏砚清笑着打圆场：“食不言寝不语，大家都吃饭。”
孙季书摸了摸鼻子，拿起筷子正要夹肉，道：“这店家也太抠门了，这么多素材就配这么点肉，塞牙缝都不够的。”
一碟芹菜炒牛肉，满满当当都是绿色的芹菜，肉切得细细碎碎，乍一看还以为是某种香料撒在上面。
“安静吃饭。”苏砚清低声提醒。
对于无肉不欢的其他弟子来说，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苏砚清叫来小二结账，小二噼里啪啦一顿算，笑嘻嘻地道：
“客官，你们一共点了六个素菜和六个荤菜，素菜每份25文钱，荤菜150文钱，合计1050文。”
“你确定你没算错？！”孙季书眼睛瞪得像铜铃，“荤菜一个150文抵得过六个素菜了，你们这肉是镶金了吗？”
不光是他激动，其他人听见这话也跟他一个反应，人生中从未吃过这么贵的肉。
店小二颤抖着往后退，“我们家的肉本来就这个价格啊，而且我还提醒你们了，是你们自己要买的。”
“你也没说贵得这么离谱——”
“师弟，不可无礼。”苏砚清呵斥，随后将掏出一大袋钱交给店小二，“师弟性情冲动，在下替他赔罪。”
店小二温温吞吞地解释，“这位小仙人，真不是我们坑你，无论鸡鸭牛羊鱼，在我们这镇上的肉都是这个价。”
“为何？”
“有人说这是诅咒。”店小二的声音莫名压低，“无论是家禽还是田里养的鱼虾，不管多少，都会在第二天离奇死亡，一个不剩。”
一开始，只是有人在平平无奇的某天抱怨自家的鸡鸭掉毛斑秃，口吐白沫。大家不以为意，只当是生了病。
后来，这种症状瘟疫似的一传十十传百，直到整个小镇的家禽都染上怪病，吃掉这种肉的人也会发热生病。
求神拜佛都没有用，众人只能忍痛将家畜全部坑杀，不可错漏一只。就连家里收集的羊毛鸡蛋全都得处理。
那段时间，可以说是全镇最安静的时候。后来，人们陆陆续续从外面买来新的家禽，三个月过去，鸡鸭狗养得肥肥壮壮。
所有人都快要忘记那件事的时候，人们惊恐发现，一夜之间镇上的家禽全死了。症状和半年前那些染病的动物一模一样。
有人不信邪，又买了一批，但无一例外全都在三个月后离奇死亡。
“那你们有查明为何这样吗？”苏砚清问道。
小二苦笑着摇了摇头，“查来查去都没有找到源头，人们拜佛求神，祭天祈福各种法子都用上了，但是全都没用。”
这种无法解释破除的灾难，人们倾向为诅咒——整个小镇都被诅咒了。
“你们都不养家禽了，那这些肉是从哪来的？不会是那些家禽的死肉吧！”孙季书脸色突变，越想越觉刚才的肉有淡淡的酸味。
“诶诶诶，客官这话可不能乱说。这肉可不是那些脏东西，这是从一大早用马车从二十里外的镇上运进来的，都是当天宰的，鲜的很。”
孙季书劫后逃生地松了一口气，“难怪这么贵，还真是镶了金的。”
萧复行略微沉思，“那些家禽你们全都是用坑杀？”
“对啊，他们说这样处理才能避免传染给人。”
“埋在哪里？”苏砚清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表情稍显严肃。
“桂摇山半山坡。”见到苏砚青表情凝重，店小二小心翼翼地问，“各位仙人是不是看出什么了，难道真的是诅咒吗？”
池初月暗中拉住他的衣袖，笑着道：“只是觉得有些好奇问罢了，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们了。”
苏砚清不解地侧眸，池初月解释道：
“师兄要跟他说是怨气，可能会引起新的恐慌。等事情水落石出，再将事实告知也不迟。”
苏砚清轻笑，“还是师妹考虑妥当。”
萧复行两指并拢有规律地轻点桌面，神态宁静像是在下棋，池初月眸扫过，“二师兄可是想到什么了？”
“没有。”他眼皮无聊地掀起，起身伸伸懒腰，“忙了一天，累死了。我看我们还是早点上楼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去看了才知道。”
“复行说得有理，大家忙碌一天是该早些休息。”苏砚清跟着站起身，温柔而不失威严地遣散众人回房。
从客栈窗户抬头望出去，月色森冷，隐没在黑暗中的桂摇山轮廓模糊不清，巍峨崒然恍若无声的饕餮，一瞬不瞬地盯着它的食物。
萧复行关上窗户，脱衣上榻。
睡下不久，房间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片刻后，衣服颤动，有什么虫在上面攀爬。
萧复行蹙眉，伸手一抓，毛绒绒的软绵绵的触感。
萧复行头皮发麻，条件反射甩开，翻身起床的同时手指一点，烛火瞬间点亮整个房间。
一步步靠近窗户，墙边躺着一只巴掌大的紫蓝色的蜘蛛，身下流淌绿色的血液，没死透还在挣扎。
刚才爬到他手上的就是这个玩意，一想到那种触感，他就感到恶心反胃。不到两秒，木板上的蜘蛛就被灵力蕴出的火苗烧得渣都不剩。
施了个清洁术，确认没什么异味，他正要躺下休息，蓦然回头。
门外有人的脚步声，轻手轻脚，小心翼翼。
他悄悄靠近房门，打开一个缝隙，不期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师妹大半夜不在房间睡觉，偷偷摸摸地做什么？”
约莫是从房间出来不久，少女只着单薄的粉色罗裙，外罩莹白纱衣，一手搭着杉木扶梯，一手提着裙尾，纤腰束素，迁延顾步。
过于专注以至于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
“师兄？”她脸色有一瞬间的惊讶，“你吓死我了。”
“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你怕什么？”
“大半夜的师兄直愣愣地站在门口，任谁来了都会被吓到吧。”池初月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萧复行索性打开门，环着手臂斜靠在门框上，“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出去做什么？”
“买茶叶。”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