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我堂堂月隐宗弟子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萧复行继续问:“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你认识他?”
老潘转而痛恨地盯着他,“好人为什么要挖那个坑?你们想把里面的东西放出来,和那个妖怪一样,想把我们所有人都害死。”
萧复行心神一动,“潘叔,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能跟我们说说情况吗?”
老潘执拗不肯说,后来萧复行见好话他不听,破罐子破摔:
“对,我们就是坏人。你要是不好好说实话,信不信我们现在就把你吃了。”
说完,拿起剑柄作势架在他的脖子上。
老潘吓得嘟嘟嗦嗦,“饶命饶命,我说我说。”
自从五年前这镇子上闹出怪病后,他就到桂摇山上打猎。
可奇怪的是,山上的猎物也少的出奇,五六天都看不见一只野鸡。有时候上了钩的山鼠,第二天去看只剩下一副皮囊和残骸。
血肉被什么其他东西吃得一干而净。
以为只是野兽吃掉了,并不在意。可这种情形发生多次,他打定要抓到那个“偷盗者”,于是半夜埋伏在树上等待。
一夜过去,无事发生,肉块完好无整。第二日,第三日……守株待兔一个月,毫无所获。
可诡异的是,下次看,夹子上又只剩动物的残骸。
“所以,你把这当做是妖怪?这也太可笑了,指不定是哪只猛兽吃的,只是它发现你在附近就没有出现,等你一走,嘿它就来了。”
孙季书才不相信他说的话,这种事情虽然看起来是有点诡异,但桂摇山山脉长而深,有这种聪明的野兽并不稀奇。
“我说的都是真的!”
老潘信誓旦旦,情绪激动,“我一开始我也以为是野兽,可是就在前几天晚上,我亲眼看到,有个人,从万禽坑里放出来一条又长又大的蛇,那体型根本就不是普通动物该有的。”
“你说大蛇从坑里面爬出来的?”
众人纷纷侧身看向大坑,正好将人群中间的池初月显露出来,老潘却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事,整个人剧烈颤抖。
“她……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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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寂的夜晚,道路两旁的树杈伫立在黑暗中,风穿梭在丛林杂草中,时不时传来吱嘎或是近似婴孩的叫声。
今天的猎物又不知道被哪个野兽吃掉了,老潘郁闷地守了前半夜,可实在禁不住困意,打着火把回去。
必经之路不会经过万禽坑,但是只有那块空地宽敞,四周的草掩不住。
老潘不信鬼神,但是不妨碍他心理觉得不自在,所以每次经过那段路,他都会刻意不往下看。
可是今晚不知道怎么想的,无意往那边一瞥,就看见一个黑影举着灯笼在万禽坑上。烛火昏黄,他定眼看了半天,才发现那人手里拿着一把铲子,正在挖土。
大半夜来这挖什么土?
泥土下全是病死的家禽,过了这么久,那肉也不能吃,能用的皮毛估计都腐烂不成样子。
好奇心驱使他留下来看看这人究竟在做什么。
那黑影很奇怪,他绕着那个坑这里挖挖,那里铲铲,大概过了一刻钟,忽然停了下来。
然后,令他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
黑影不知道拿出什么东西往中间一插,万禽坑突然冒出一大片绿火,土地剧烈震动,一条比树干还粗壮的大蛇从坑里爬了出来,遮天蔽月。
他被吓得躲在草丛后面不敢吭声,亲眼看着那条大蛇钻进桂摇山。正要离开,却看到那个黑影还站在原地。
黑影似有所感地往他的位置看了过来,云开月明,朱唇皓齿的女子站在森森骸骨中,正在诡异地默笑。
“潘叔你仔细看看,是不是弄错了?”女子笑着道。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面前重合,老潘惊恐地连连后退,“妖怪妖怪啊!”
所有人都听到这句话。
全都看向池初月,身形微僵,浅棕色的眼睛因惊讶而微微睁大;再看老潘,害怕不似作假。
孙季书抱着剑,表情不爽:
“你胡言乱语什么,刚才说我们不是好人,现在又诬陷我师妹是妖怪,我看你是疯了,我师妹知根知底的怎么可能是妖怪。”
“真的,她真的是妖怪。那天晚上我见过她的脸,一模一样!”
见到没人相信自己,老潘心里的防线崩溃,大喊大叫着放他走。
看这情绪激动的样子也问不出什么,萧复行让孙季书放他离开。
池初月上前,“师兄,我们还没问清楚那天晚上的事情呢,怎么就让他走了?”
萧复行微垂着头看她,浅浅一笑,“潘叔年纪大,三更半夜估计看走眼了,又或者被吓到自己臆想出来的。”
池初月故作天真无害,“但愿如此。”
“还是先看这万禽坑。”
重心落到别处,那种被揭穿的紧张刺激临到中间忽然消失,池初月甚至生出一种不过如此的无趣感。
众人围在挖出来的骨头旁讨论,土地下的骨头无一例外全都是黑色的,上面附着不太浓郁黑气。
清灵符咒扔下去,冒出令人不适的怨气。
想到什么,他绕着坑转了一圈。
“萧师兄,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孙季书跟在他身边问。
“嗯,确实有发现。”萧复行在没什么杂草的地上蹲下来,随手捡根树枝在地上画图,几笔交叉像鸡爪,中间是一个大大的圆圈和一条线。
“看懂了吗?”
“没有。”很实诚的回答。
“动动你们的脑子,平日上课真人教的都学到哪去了。”
“我知道了!”孙季书恍然大悟,“师兄画的是一只鸡,刚才听那个潘叔提起山鸡,所以师兄现在饿了想吃烤鸡!”
毫不意外换来一个爆炒栗子。
“吃你个头。看仔细了,这里是桂摇山的走向,这个曲线穿过小镇中间的那条河,然后这里是万禽坑,现在看出来像什么了吗?”
孙季书:“像什么?”
萧复行作势捏要打,他闪身躲到江南风身后。
“像一个动物的身体,这里应该是头,这是眼睛,这是肚子。”
江南风的手一一指过桂摇山的最高峰,万禽坑和岑丹镇。
池初月轻声说道:“那我们现在,正好是待在它的眼睛位置。”
死寂。
草丛传来异样轻响。
“对不起,是我的荷包掉了。”一个弟子连忙弯腰捡荷包。
越来越近,窸窸窣窣像是一大片草丛被压才发出的声音。
“小心!”
陡然间,天崩地塌般土地剧烈抖动,不到三秒,成千上万只蓝紫蜘蛛趴在坑上,圆滚滚的肚子泛着鲜艳的血红,吐着丝快速地朝他们围过来。
“真是见鬼了,这种死东西怎么阴魂不散啊!”
众人一片哀嚎,手忙脚乱都地拔剑格挡杀掉这些蜘蛛。
一批死了地底下就会钻出另一批,源源不断,根本杀不完。
“地底下是他们的老巢,得先把出口堵住。”萧复行倏地喊道,“师妹,你掩护我。”
池初月点了点头,“好。”
发狠的笑意中,少年运转灵力快速快速越过它们,炸出一块空地池初月提速跟上,一剑将涌上来的蜘蛛杀掉。
萧复行拿出灵石对准某处按下去,接着又跳到另一个地方。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第六颗灵石,池初月故作失误,四五只蜘蛛朝无暇分心的萧复行一口咬了下去。
“嘶——”他一巴掌拍死,蹙着眉看起来有些痛苦,“师妹专心点。”
池初月感到手臂和后颈莫名一刺,神色不快,“是师兄太慢了。”
萧复行拎着她的后领带她飞出去,转身念念有词,刹那间六柱金光乍现,在万禽坑上面汇聚成繁复的图案,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坑笼罩。
地面重新恢复安静,没有再多的蜘蛛爬出来,杀掉剩余的蜘蛛后,众人个个累得气喘吁吁。
孙季书撑着膝盖直喘气,“说真的……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怎么、怎么这么难缠啊?”
“鬼知道,恶心得要死。”
“师兄,它们还会出来吗?”
萧复行挑眉一笑,“暂时是不会了,这阵法只要不被人破坏,这些东西就会一直被困在里面。”
有意无意地在她身上停了两秒。
池初月装作不知,忧心忡忡地道:
“师兄,我总感觉这地方有人在暗处看着我们,以防再出意外,我们还是先离开,回到客栈将此事上告宗门,看掌门师尊他们怎么说。”
他抬起眼,那双浅棕色的眼眸从她脸上划过,专注看人的时候,瞳色意外有些墨黑。
“好,就听师妹的。”
“萧师兄不好了,南风他们晕倒了!”弟子忽然惊呼。
赶忙过去查看,晕倒的三个弟子手臂上或脖子上都有被两个鲜艳的红点,整个脖子以上呈现出可怖的青紫。
“蜘蛛有毒。”萧复行头脑清晰地判断情况,当即将清毒药分给他们,“来几个人背他们下山。”
后腰和手臂的地方隐隐有些灼热,池初月不禁蹙眉,垂下的眼眸落在他背上。
“刚才师兄好像也被咬了,不需要服药吗?”
萧复行站起身,“我体质特殊,一般毒虫对我没什么危害。师妹看起来脸色有些差,是不是被咬了,要不要也来一颗?”
“没。”身体的忽冷忽热让她心情有些烦躁,一言不发抬脚就往山下走。
萧复行看着手上被忽视的小瓶子,丢到孙季书怀中。
再次回到昨晚住的客栈,池初月只感觉脑袋晕晕乎乎,喉咙发紧得喘不过气来。
也许真的不小心被咬到了,她糊里糊涂回到房间,摸出一颗解药吞下去,躺在床上休息。
萧复行慢一步回来,在桌前坐下,“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孙季书答道:“有点发热,我有给他们一人喂了一颗药,现在看着好多了,在楼上休息呢。”
萧复行倒了一杯茶水解渴,“晚上我去处理一些事,你在这里照看好其他人。对了,师妹呢,怎么不见她人?”
“她一来就上去休息了。”孙季书大大咧咧地道,“萧师兄,晚上你要去哪啊?”
“端了那蜘蛛的老窝,不过在这之前得准备一些东西。”他说完将杯子一撂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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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有人。
池初月警觉地睁开眼,摸到配剑后立刻翻身下床盯着黑暗。
“谁?出来!”
“呵呵呵。”尖细的声音,身形诡异的人从黑暗中走出来,池初月点亮烛火看清她轮廓时愣了半秒。
女人,或者说不上是人,八根长短不一的毛腿趴在地上,身体自腰部突兀地衔接人的上半身,眼睛是鲜艳的紫蓝。
半妖。
一道白丝利刃般向她袭来,池初月往旁边一滚,蜘蛛人恶毒地盯着她,“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池初月握着手上的青剑,语气冷静:“你找我是要做什么?”
见她这么上道,蜘蛛精开门见山:“我要你跟我上山把破了万禽坑的阵法。”
池初月上下打量,似有所觉,“山上的那些蜘蛛是你的?”
“没错。我费尽心思养了这么多年,你们这群可恶的人类不仅杀了它们,居然还要把彻底封印起来,它们在痛苦,在愤怒,在哭喊……这些我全都感受到了。”
池初月冷艳旁观蜘蛛精的癫狂,“封印他们的是萧复行,你要报复去找!。”
蜘蛛精奇怪地斜着眼看她,嘻嘻嘻地笑起来,“我当然知道,你要先帮我破了阵法,我再杀了他。”
池初月轻笑着撩起眼皮看她,“你为什么肯定我会帮你?”
“你不帮也得帮,你的那些师兄弟现在都中了我的毒,没有我的解药,不出二日必死。”
“哦。”
“你们不是一伙的吗,难道你不怕我把他们全都杀了?”蜘蛛精被她冷漠的态度搞得有些懵。
池初月嘴角含笑,新月般醉人的面容显露出无辜的神色,红唇却吐出残忍的话:
“他们死了就死了,与我何干,我又不在乎。反倒是你,要是一下子杀了月隐宗这么弟子,只怕这辈子都难以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