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个小百十斤的畜生也捆上车,江河又慌忙捡枪装弹。
密林里狼嚎声此起彼伏,它们要是组团过来,自己可真顶不住啊。
从恶斗中缓过神来,江河感觉后背上凉飕飕的,那是汗水湿了后背。
但怕什么来什么,西斜的日光下,足有十几头狼集结着向这边扑来。
江河不想死,就得让它们活不成或者不敢过来。
他弯腰从小推车上的木箱子里摸出来一个香瓜手雷,拔掉拉环,又在推车上磕一下,看着青烟冒出并响起“滋滋”声,用尽全力朝狼群的来向投了过去。
“轰”一声响,弹片四射,矮树、灌木被炸得枝叶横飞。
虽然没有伤到那群狼,但那种巨大响动、爆炸引发的气浪和硝烟吓得狼群在一只体形硕大的头狼带领下,扭转身形向山上跑去,没入丛林。
没有思考,顾不得害怕,江河浑身的力量和肌肉都被调动了起来。
跑,拉起车子没命地跑。
天黑了。
大概是身上留下了硝烟味儿,而那些兽们对这种味道有天然的恐惧,虽然暗夜里兽影绰绰,却再没有谁敢上来招惹江河。
汗水把内衣湿透了,吸进肚里的冷气呛得胸腔火辣辣如同烧着一团火。
没有腿酸、没有腿疼,只有向着家的方向不管不顾地狂奔。
车上的东西太重,可江河不敢停下来。
他知道,一旦停下来,恐怕就再没有前进的力气了。
四十里路,无尽暗夜,越来越沉重的推车慢慢变得和山一样……江河咬着牙坚持着。
还有一半路程、还有十里、还有五里……
最后的一里路江河几乎是挪动着走的。
月影西斜,终于回到了皮家仡佬。
小院黑漆漆,推开篱笆门时带出了声响。
怕干娘和姐姐弟弟害怕,江河颤着声音说:“娘,是我回来了!”
昏黄的煤油灯亮起,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后,干娘披着衣服拉门出来:“娃儿,去时顶月亮,来时顶星星,累坏了吧?家里还有最后一把婆婆丁叶子,娘现在就给你煮了!”
随着“吱呀”一声门开,江河想迎上去,想说不用了,身子却不听使唤,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下。
天旋地转中,干娘手里的油灯掉在地上摔碎,来妮姐的惊叫、狗娃的哭声接连响起来。
可江河就是干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浑身酸软得连一根汗毛都动不了。
他觉得自己不行了。
他在心里说:“让我躺着,让我睡会儿!”
实际上却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再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江河也躺在了自己小屋里的床上,身上盖了好几床松软的被子,一股股苞谷碴子粥的香味从灶间传过来。
看他睁开眼,狗娃欢快地叫:“娘、姐,根哥醒了”
又趴到江河脸上:“根哥,咱娘和姐给你做饭呢,你能起来不,我让你看看车上都有啥!”
江河爱怜地摸摸他的脸,心说:我的傻弟弟,东西都是哥弄来的,哥能不知道都有啥。
来妮姐端着一个大碗进来:“先喝点水,饭还得一会儿呢!”看江河接了碗,眼里全都是担心和探询,只是看他埋头碗里,不好打断。又独自说:“咱娘、狗娃我们后半夜都没睡觉,净收拾你拿来的东西了,忒吓人了,皮财主家也不一定有这么多好玩意儿吧?”
干娘进来:“阎王爷还不差饿鬼呢,先让你兄弟缓缓神再说。”
又一手抚上江河的头:“来回小百十里,走的时候空着肚子,来的时候拉了四五百斤的东西,你是咋过来的?”
来妮姐嗔她:“娘,你不让我问,你自己又说!”
干娘和来妮姐出去了。
狗娃却是趴在床头絮絮叨叨:
“我提灯照着亮,咱娘和咱姐把东西往屋里搬,抬那头猪可费劲了!”
“咱娘一直念叨你从哪儿弄来的这种车?车上的东西又是从哪里来的?刚看到血滋呼啦的野猪和那条死狗,都吓坏了。还有你脸上也是血,臭死了,咱姐给你擦脸的时候以为你受伤了,哭了好一阵呢!”
“咱姐说,娘你放心,苦根兄弟不会做偷抢的事!”
“咱娘说‘你说没偷没抢我信,方圆几十里,除了皮财主家也没地儿去抢东西啊!’”
……
来妮姐又进来,把一块干粮放到江河手上,接话说,“你到家都后半夜了,本来狗娃睡得安安生生的,听动静一激灵坐起来说:娘,是我哥回来了吗?”然后问:“我哥带吃的了吗?”
车上卸下的东西把江河的小屋都堆满了。
军大衣四件,被子八床、一大桶媒油、工兵锹两把、带玻璃罩的煤油灯两个、未拆封的洋火、几十斤盐……最主要的是那头猪太重了,三个人费了好大劲才整进来。
看到那么多肉,还没吃到嘴里狗娃就生龙活虎地满血复活了。
“哥,这是啥啊,跟瓜蛋子一样,这么老沉,还带个圈?”狗娃打开一个木箱子问。
江河赶紧把东西从他手里拿来:“这些东西还有那个长长的带管子的家伙放到我床底下,不准动他,不然我就不认你这个弟弟了!”看他说的严肃,狗娃连忙点头:“哥,我都听你的!”
那是一箱香瓜手雷、一支三八大盖和一箱子弹。
这个时候,还没人见过这种东西。
血泚乎拉的猪和狼扔在地上,来妮姐和狗娃还是有点怕的样子。
江河对他们说:“甭怕,这是一头死狼,狼皮卖钱,狼肉、猪肉够咱们好好吃些日子了!”
“哥,我现在就去烧火!”狗娃咽着口水。
“我去打水准备洗肉!”来妮也来了精神。
干娘却是不由分说把江河拉过去,前后检查身上有没有伤:“你才多大啊,就敢打狼?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你是不是要吓死娘啊!”
“娘,我好好的呢。”干娘的担心发自肺腑,让江河心里暖暖的,他强自压着悸动的情绪,强笑着说:先说说这么多肉,咱家吃不完,接下来怎么办吧!”
“哎,好!好!后天才腊八,这么多肉吃到正月都吃不完!要是天气变热,坏掉就可惜了!”干娘确认江河没事,连声答应着,又说:“又从你胡家奶奶借了把玉米糁,咱用肉还她老人家吧!”
江河下了床,用刺刀剥下整张狼皮:“狗娃,这个不卖钱了,给你做张狼皮褥子吧?”
狗娃快活地烧着火:“哥,从今天起我跟你睡行不?你给我说说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这个大袄穿在身上太暖和了?”
“行。”江河答应道。
现在被子足够多,大家都不冷了。
不得不说,小日子做的东西真的实用,军大衣不但防风防寒,头顶上还带着一个帽子,行军被虽然不太厚,用的却是实实在在的真棉花,比他们原来盖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被子好得太多太多。
一部分狼肉洗净下锅,一部分被干娘腌了吊在炉灶上方熏着,就连内脏也洗了一遍又一遍,准备用来炒了吃。
又收拾那头猪,去皮毛、去内脏好一通忙活,收拾利索时天都快晌午了。
狗娃试着去拎比斗还大的猪头,根本拿不动。
虽然除了盐没有别的佐料,但肉锅里仍散发出氤氲的香气。
江河用筷子先给狗娃夹一条狼排:“慢点吃,别烫着,多吃点,快点长高长胖,下次弄东西哥带着你!”
一块狼肉咬进嘴里,烫得狗娃想咽咽不下,想吐不舍得,后来吐到手里哈着气说:“烫死我了!”
干娘也咬一口油渍渍的肉下肚,疼爱地看着三个孩子:“我就盼着你们一个个好好长大,现在好了,可算是有盼头了!”
来妮姐眼里蓄了泪:“娘,咱们好几年都没吃过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