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还需要四个小时,对于现在的江月兰而言,是巨大的挑战。
沈轻纾不忍心让江月兰打麻醉,可她也很清楚,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但即便是给江月兰麻醉也是一道难题。
江月兰不让任何人靠近。
或许是今天来的人太多,以往江月兰还愿意让赵婶接近,但今天赵婶刚踏进牛棚,江月兰就便恐地大叫起来,抓起满地的干草往赵婶身上扔——
赵婶无奈,只能退出牛棚。
“可能是我们人太多了。”赵婶叹声气,“以前都是我自己一个人过来,她都不会这样。”
“那就采取强硬措施吧。”傅斯言沉声道,“郑江,你带着他们进去。”
沈轻纾都没来得及说话,郑江已经带着团队的其他四人冲进了牛棚。
“等一下!”沈轻纾欲上前,手臂却被傅斯言拽住。
“沈轻纾,我知道你心疼江阿姨,但对于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只有用这种办法。”
沈轻纾顿住。
然后,她看见江月兰被郑江几人强制按在地上。
江月兰吓坏了,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嘴里哀嚎着,说的什么,沈轻纾听不清楚。
她早已泪流满面。
江月兰身下的干草湿了一片……
沈轻纾捂着心口闭上眼,不忍心再看下去。
尖锐的针头扎进江月兰的手臂。
麻药起效,江月兰渐渐闭上眼,陷入昏睡。
郑江几人把江月兰放到担架上,抬出牛棚。
沈轻纾甩开傅斯言的手,看向赵婶,“我能不能借你们的浴室用一下?我想帮我妈洗个澡,换身干净舒爽的衣服。”
“当然没问题啊!”赵婶笑着说,“我懂的,你们城里来的,最讲究体面了,不过我这乡下条件有限,我帮你吧!”
沈轻纾又是一阵鼻酸,“那就麻烦您了,谢谢您!”
“谢什么呦,能遇到都是缘分!那个,你们把人抬进屋来……”
-
赵婶把家里的大木桶搬出来,洗干净后,让他们把江月兰放到木桶里。
江月兰身上太脏了,衣服太破旧,轻轻一撕就成布条了。
沈轻纾一边帮母亲清洗,一边流泪。
赵婶问她,“你们是哪里人啊?”
“北城。”
“大城市啊!”赵婶打量着沈轻纾,又打量起江月兰。
江月兰的脸已经洗干净了,虽然瘦得脱相,皮肤也因为营养不良变得蜡黄,但依旧可以看得出来五官长得挺精致。
赵婶又问,“外面那个大老板是你老公?”
沈轻纾眉心皱了下,“不是。”
“哦,那我看走眼了。”赵婶这人热心肠,也没什么心眼,想什么就说什么,“我还想说你们模样很相配呢!不过,他看起来很关心你啊!”
关心她?
沈轻纾心里一阵冷嘲。
傅斯言哪里是关心她。
他做这些,只不过都是为傅思宇而考虑。
赵婶:“哎,这个头发梳不开,全打死结了!”
沈轻纾摸了摸母亲的头发。
打结实在是太多了。
“剪了吧。”沈轻纾说,“您这有剪刀吗?”
“有的,我去拿。”
赵婶找来剪刀。
沈轻纾亲手帮母亲把头发剪短。
剪完后,反反复复洗了好几遍才彻底洗干净。
头发吹干后,沈轻纾摸着母亲白了三分之二的头发,泪眼朦胧。
赵婶看出她的心思,“丫头,找到人就好,我们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妈妈经历这么一遭还能活下来,是个有福之人,她的福气在后头呢!”
沈轻纾吸了吸鼻子,“嗯,从今以后,我一定会照顾好她。”
把江月兰梳洗好后,赵婶又喊来村里两名妇女帮忙。
农村的妇女都是干体力活的,力气大得很。
在几个热心妇女的帮助下,江月兰褪去一身脏乱,重获新生。
-
赵婶和村长亲自送他们到村口。
沈轻纾停下来与他们道别。
她握住赵婶的手,“谢谢您,这是我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赵婶还未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一张银行卡。
沈轻纾:“密码是六个零。”
“这可不行!”赵婶急忙把银行卡退给沈轻纾,“这钱我们坚决是不能拿的。”
“您拿着,我才能安心。”
赵婶摆手,“不行不行!”
沈轻纾态度坚决,“我知道您和村长不是为了钱才救人的,但这钱您就收下吧,就当是我花钱买心安吧。”
“这……”赵婶看向村长。
村长点点头,“既是沈小姐一番心意,那就收着吧。”
闻言,赵婶便收了银行卡。
沈轻纾往后退了几步,对他们两人深深一鞠躬。
…
私人游轮驶离金岛码头已是傍晚。
游轮开得比来时还要慢很多。
大概是一门心思都扑在母亲身上,所以沈轻纾这次并没感觉到多难受。
期间,江月兰有苏醒的迹象。
随行的医生看了眼,评估后,又给江月兰加了点麻醉。
打完麻醉后,江月兰睡得更沉了。
沈轻纾全程守在母亲身边。
晚餐是傅斯言让人送到房舱的。
沈轻纾没什么食欲,但为了保存体力,她还是勉强吃了些。
…
夜里九点半,游轮抵达南城码头。
傅斯言已经提前安排好,救护车和房车都已经在码头边等候着。
郑江几人抬着昏睡的江月兰率先下了船。
沈轻纾紧随其后。
上了岸,沈轻纾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温景熙半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
他们已经到了。
她一颗心总算落下,上前拦下郑江几人。
郑江疑惑地看着沈轻纾,“沈小姐,怎么了?”
沈轻纾没说话,只是看向远处开着双闪的库里南。
库里南副驾车门和后座车门同时打开。
温景熙和靳阙先后从车里下来。
夜色里,两个身形修长的男人径直朝这边走来。
远处,救护车鸣笛声渐渐逼近。
沈轻纾转过身,看着几步之外的傅思宇,面色平淡,“傅斯言,我不会跟你回北城,你也带不走我妈。”
傅斯言黑眸凝视着她。
“沈轻纾,你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对吗?”
沈轻纾与他对视着,冷冷勾唇,“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我回江城吧?”
傅斯言一怔。
看到他这反应,沈轻纾只觉得好笑。
“傅斯言,四年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她美眸微弯看着傅斯言,明明是笑着,眼中却没有一丝温度。
“你没变,但我变了,我不会再由着你算计摆布!”
傅斯言黑眸沉沉地盯着她,“沈轻纾,你在报复我?”
“报复?”沈轻纾笑出声,“这算什么报复?”
“傅斯言,虽然我妈捡回一条命,但你别忘了,我之间还隔着我儿子一条命!所以,别再妄想用你那些手段捆绑我,我从不欠你,更不欠傅思宇的。而你欠我的,你这辈子永远也无法还清!”
傅斯言眉心紧蹙,声音沉重,“如果儿子没有死,你是不是就不会再提离婚?”
“没有如果。”沈轻纾胸口起伏,情绪在胸腔里翻涌,“傅斯言,我有时候真的很想知道,午夜梦回的时候,你会不会梦见那个孩子来找你索命?”
傅斯言怔住。
“但你应该不会做那样的梦吧?”沈轻纾冷嗤一声,“因为在你心里,你只有傅思宇这个儿子!我儿子的死,对你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傅斯言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喉结艰难滚动。
沈轻纾不再看他,转头看向救护车。
救护车开过来,在道旁停下来。
温景熙和靳阙并肩朝沈轻纾走过来。
他们身后,又有几辆黑色私家车停下来。
车内下来数名黑衣男子。
“阿纾,我把靳医生都给你带过来了。”温景熙说着还指了指身后那几个黑衣男子,“程先生安排的,程先生怕某人仗势欺人扣着江阿姨,所以安排他们过来的。”
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拍港片。
沈轻纾既惊讶又感动。
有了程先生的庇护,她要从傅斯言手里带走母亲便不再是难题。
沈轻纾对温景熙笑了下,转而看向靳阙。
“靳医生,”她对靳阙轻点了下头,“又麻烦您了。”
“客气了。”靳阙眉眼深邃,声音温沉,“我先带着江阿姨去机场等你们。”
“好。”沈轻纾应道。
闻言,温景熙回头看着为首的黑衣男子,“把人抬到我们的救护车上。”
为首的黑衣男子点头,带着其他黑衣男子上前,围在了抬着江月兰的那几人身边。
很明显,这是要抢人的意思。
气氛僵凝。
傅斯言看着沈轻纾,语气冷沉,“江城的医疗条件不如北城,沈轻纾,你最好考虑清楚。”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沈轻纾冷眼看着他,“你只管把人还给我就行。”
傅斯言扫了眼靳阙,转而又看向沈轻纾,“你是因为他才执意要把江阿姨带去江城治疗?”
“我找谁给我妈治病和你没有关系。”沈轻纾直视着傅斯言。
傅斯言勾唇,轻哂一声,“行,你既如此坚持,那就依你。”
话落,他扫了眼邵青。
邵青会意,当即示意郑江几人把江月兰交出去。
黑衣男子抬着江月兰往一旁的救护车走去。
靳阙淡淡扫了眼傅斯言,转身跟了上去。
傅斯言盯着靳阙的背影,黑眸眯了眯。
靳阙跟着江月兰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掉头,往机场开去。
沈轻纾暗暗松口气,对温景熙说,“我们也走吧。”
温景熙应了声。
两人朝库里南走去。
这次,傅斯言没有再阻拦。
他只是默默注视着沈轻纾离开的背影。
库里南驶入前方大道,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傅斯言眼睫颤了下,收回目光。
“查查那位靳医生。”他低声命道。
邵青颔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