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
多云。
张问远寻人,绕过主路多跑了几条胡同到乌程最大的客栈“东莱”记左方第二、三两家中间墙角。在原来刻的云月标记“(二)”上,他新留了示警撤离的“(x)”和向东去的“?”记号。刘继中和焦丙看到标记就会知道他们的去向。然后如法炮制,也用野猫的警讯唤出老五火速会合。老五没敢多问,啥也没拿就翻墙出来,跟上张问远赶去新周在码头附近的一排营伙房。
老四蹿出来带着一个包袱,拎了两支洋枪。老五赶紧接了洋枪背挎在背上。
“老二在松江!”
老四又回去从不知哪里扛出一大箱火药,一包袱的火枪铁弹,喘的呼哧呼哧的。
三个人叮咣叮咣弄这些东西到城东指定地集合,哈巴狗儿似得只顾伸舌头喘粗气。累惨了。什么也不说了,抓紧登船。众人就庆幸直到现在还没有被人发现。
张问远:“老二怎么通知?”
毛学旺:“我们这船怎么走?”
老四:“我去松江一趟,盛小生需要撤吗?他可能有危险。”
张问远:“老二先等等通知也可。就算有人针对我们,也还要三两日。新周的快船最是便捷,可也快不过骡马车。至于盛小生,他们查不到他的头上。我们从太湖水路走,不经頔塘。”
最后一句是和毛学旺说的。
不管陆路还是水路,走官道永远是最快捷的。既然是撤离,总不能大摇大摆的走大路了。
老五问:“张教头,我们这是去哪里?”
张问远相当于童子营的中枢神经。他原本在天京童子营主管斥候小队和刺杀小队的训练。精于情报收集分析整理和制定斩首行动。在决策上毛学旺一向听的多,说的少,以张问远的判断和意见为主。
张问远:“向东去,走一步看一步,找找哪里有容身的所在。”
老大杜中跟随张问远做了许多信息收集和分析的事情。他对周边的情况了解的颇多。于是老大说道:“东边有浔镇、震镇、望镇、黎镇、盛镇、周镇、昆城……许多可去的地方。”
“望镇是四方通衢要道。北去平江,南下禾城、杭城,东到松江,西达浔镇、乌程。我们先往望镇去再做打算。”
于是一行人一只船趁夜色绕开頔塘水路,进太湖摇船向东,走水道而去。
当日天蒙蒙亮,乌程知县调集的人手里外封锁了曾家院子。
经过十数日的事件发酵,漕运主事抱着“宁错杀,不放过”找了个由头:富贵园小旦盗窃漕运厅同知的家藏宝物,窝藏于曾家院子戏班。
此时朝廷漕运崩坏,漕运厅衙门已经没有几个差役可用。所以不得不照会知县,让县令手下的人马配合行事,这才把曾家院子里外包围住。
漕运衙门的大人一个头两个大:账本真找不到了。心脏快从嘴巴里蹦跶出来。这要是谁把这个账本往上面一递,满门杀头的死罪。也不知道谁要拿这东西来要挟本官!悬在头上的利剑不知道从哪个角度哪个时间劈落而下。
衙役们起早赶来拿人。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的班主还没从宿醉中醒转。他被第一个推出来。班主酒没有醒呢,嘟嘟囔囔:小旦哪~收到班主给你烧的银钱了吗?好好的多给阎王爷和小鬼们多发发钱。让他们不要为难你。来生投胎到大户人家,清清白白的莫投错了。免得像这辈子被人冤枉也说不出来。
听了班主的醉话,衙役的牙齿就疼,手里也没个轻重,一棒子敲下去把班主痛的嗷一声蹦起来。酒是真醒了。班主其实是装醉的。他心里清楚。小旦的信?张问远做主已经烧化了。这惹祸的根源放在手里可是要命的。你们这些害人的黑心贼!我家小旦就是你们弄死的!你们个个都不是好人!
“你们锁我做什么?我犯了什么事?”
衙役歪着嘴:“窝案。”
班主缩着头,老老实实:“什么窝案?”
“你家小旦伙同贼人盗窃漕运厅同知大人家中财宝。如今小旦身死,贼人外逃。你作为小旦的主家有伙同嫌疑。拿你见官说话。”
“冤枉啊!”班主叫屈起来,“我是冤枉的!哪些贼人外逃?”
“富贵园清点人员,少了编曲拉弦的张问远,武生杜中两个。定是这两个贼人得了财宝,脱逃走了。”
班主瞪着眼睛,没说话。脑子里乱石崩云,惊涛拍岸的。张问远跑什么跑,他和小旦难不成真有暗地里的勾当?怎么能扯到漕运衙门。看着也不滑不奸的……
两个衙门很快就给张问远、杜中定性为外逃罪犯,起底此二人日常行为、社会关系。犯人连夜潜逃,肯定有鬼啊!不然你们跑什么玩意,昨天不还好好的在一起炫野猪肉?
事有反常必有妖。
衙门很快出了画影图像,挂在各处捉拿恶贼。
班主最后还是被放了出来,原因查无证据和贼人有勾连。富贵园人心惶惶,班主蹲班房这些天约好的几场戏都黄了。班主只得一家一家上门去告罪:碰上些不好说的事体,所以耽误了大家的娱乐生活。富贵园愿意担责,给各位主顾们免费演戏!
你要是这么的说的话,就姑且来演吧!
主顾们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要脸的。怎么会真的让戏班出白工,不收钱?所以说人要脸,树要皮。没皮没脸混社会不是大家族的做派。总不能说出去被笑话吧!
黄文信如今一点都笑不出来。他发现没个得力臂膀,自己快忙死了。杜白虎无故从新周旷工失踪,把黄文信给搞了个措手不及。这兔崽子!就算你和富贵园窝案有那么点牵连,那又怎么样?!难道凭我们老板的铁关系还搞不定吗?你至于跑掉?
至于陆平,这属于新周的紧要人物,不能有丝毫差错。钱花了,眼见就要有成果,半途出点事。岂非鸡飞蛋打?这蚀本买卖鬼才做。就算陆平有一点来路不明——那也得发挥出翻译工具的作用来!
忙的死去活来的黄文信想念杜白虎。这家伙正没心没肺的缠着毛学旺教他射术。输给老二让他耿耿于怀。毛学旺看看老四忍不住摇头:“你这辈子的射术估计是比不过陆平的。下辈子接着努力努力?”
老四:“?”
毛学旺给老四正经的解释:“你坐不住,站不久,躺不稳,主要就是心不定。所以你这一世只比个射术必定是输给他了。你别不服气。”
老四委屈巴巴的:“毛教头莫藏私,有什么压箱底的绝招,别只教给老二,也教教我们。”
老大他们几个也来劲了。神射手光环还是很吸引人的。远程攻击无双流,想想就拉风。就算最后比不过老二,大家一起追求进步嘛。射不中心脏和脑袋,打到边边角角也是好的。
毛学旺笑了,不怕你们上当,就怕你们不上当。反正刚好有这个闲工夫,就练你们几个耍一耍。
张问远摆弄船上的渔网,发火了:“渔网都破成抹布了,你怕是准备拆成线改钓鱼用?糟蹋东西没够!”
小六嘻嘻笑,偷偷和老五咬耳朵:“张教头就是我们的老妈子,管天管地管着喘气。要是毛教头离了张教头只怕阵脚都乱完球。这叫什么,夫唱妇随还是妇唱夫随?”
老五脸盘咔嚓一下破裂了,笑的小船跟着打抖。老四恼火:“说!你们偷偷的编排了谁?”
“啊这,老四我们是和你站一起的。凭什么老二能学我们不能学?”小六的武艺和枪法在众人中间都垫底。小六不以为意:只要有兄弟们,总有个垫底的。怎么了,排行就是老幺,第六名好歹也是前十名呢!
张问远觉得还挺好。逃亡路上还有心斗嘴练脸皮,做什么事情都信心百倍。张教头认命的开始修补起渔网。等下还得甩几网碰碰运气。跑出来的急,腌肉、干粮都没带。这么些人挤一条小船,毛学旺的口粮只能撑一天。
老三在船尾喝西北风摇橹,哼哼着号子:嗨吼,哎嗨!哦豁,啊哈!什么,时候!换一,个班!
这帮家伙,没一个理睬自己的。纯装?!
小六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老三都开始嘀咕了,他就嘻嘻哈哈的出来换班。老大都没抢过他。很快老大就后悔了。毛学旺教练枪套路是一样的,枪打的稳核心力量要足够。你们这帮小子个个欠练。一人一支长枪先平举一个时辰。谁的枪口往下掉就挨爆栗子。才过没多久这几个少年个个都吃了打,咬牙切齿的硬扛。不说谁能坚持到一个时辰吧,反正我不是第一个放下枪杆的。
这时候的洋枪都是铸铁锻造的,枪管材料可能已经用上了钢。一支枪按现在重量4.5~4.8公斤,就是九到十斤。童子营的小伙子们被要求平举着长度一米六的枪坚持两个小时。这个滋味没有尝试过的人想象不出有多痛苦。
“小六!小六我和你商量商量,等下就来换你。”
小六才不会上当。他奚落老四:“你不是要和老二扳手腕比大小?这么会儿就不行啦!那你还和他比什么比,直接认输也就丢个脸。丢脸有什么可怕的,又不是丢钱丢命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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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中前期的皇帝大都很重视火枪的训练。康熙时期总管鸟枪骑兵内大臣公长泰,将鸟枪的训练方法总结为:马上射击法、前进射击法、连环旋转射击法、跪式射击法、仰卧射击法等教程,多次受到康熙皇帝的嘉奖。在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平定准部后,清军就曾缴获了一种叫赞把拉特的火枪,这种火枪射程远、精度高,乾隆皇帝十分青睐,下令大批仿制。
**淮军通过上海的外国洋行购买大批洋枪洋炮。1866年11月6万淮军基本实现了火器化。当时每营装备洋枪多则400余支,少的也有300多支。淮军当时装备的洋枪既有老式滑膛步枪,也有新式线膛米尼步枪。使用的洋炮虽然还是前装炮,却能发射开花炮弹,并且打的还挺准。滑膛枪最大射程约200米,但士兵很少能精确命中80米以外的任何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