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
大年三十倒计时两天。
鸦片害的人还少吗?又不缺你赵远龙一个。
所以觉远和尚,你的僧伽证和寺庙证明办好了,抓紧化缘。化缘回来再专心一意的求法,求恕,求来生。
如今赵远龙真后悔做和尚了。可惜来不及。头剃的光光的。这大冬天冷空气嗷呜嗷呜尖叫,一阵阵麻,然后就木。所谓的“麻木”体验感爆棚有没有?
难道又蓄发还俗?玩儿呢!
觉远生无可恋,苟延残喘。
活着多好,谁敢死?
秦始皇那么大一个心愿求长生,他活的肆意张狂,当然用的口号是遵纪守法。多少人都是好死不如赖活,也算上我觉远和尚一个。
哼,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最瞧不起轻生的小贼们。
受强人奸淫就不得活了?官府不管?侠士不理?劳资弄身病,也让你们这些贱人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觉远是一条道走到黑,需要佛祖拯救的。
只是拜佛能戒鸦片?只存在于梦中。
梦里可不是什么都有。焦丙吃完面饼子,非要在廊下晒太阳眯一会儿。
蔡小巳勉为其难同意休息一刻。休息好了立马办正事去,还要赶着回望镇,养精蓄锐。
焦丙梦里迎亲的喜事才刚刚一半,新娘子的盖头都没来得及掀。蔡小巳把他摇醒:“焦老大,赶紧去找石掌柜了!晚了就来不及了。”
真的是晚了就来不及。
石家兄弟今日下午回塍镇。庄面的铺子扫洒干净,伙计们正在一块一块的开始上门护板。蔡小巳上来和石家黄打招呼:“石掌柜你们这是今日就冬歇了?”
石家黄回身看到焦丙和蔡小巳,微微一笑:“正是。这一年也是打末了。来,我们进去说话。”
焦丙和蔡小巳跟着石家黄进铺子。
绸行里面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宾主落座。石家黄问询的眼光。
焦丙单刀直入:“呵呵,石掌柜我们前几日说年节前结清傤船的欠债。今日过来石掌柜可否交结?”
石家黄沉吟一下,想了想说:“该银一百五十三两。我们兄弟倒也不是拿不出。”
焦丙和蔡小巳听他这么一说,两个人心里就都咯噔的一下:窝里割草的!这是要出事啊。
蔡小巳赶紧说道:“石掌柜生意通达,我们兄弟每次说起都是十分敬佩。”
石家黄摆手,脸上带着笑。他又接着露出无奈的神情:“今年大旱枯水。不知道二位知晓不知晓这绸市行情?”
两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赶紧摇头:“不知。我们做的是船上卖力气的生活。哪里有这些见识。”
石家黄继续说:“秋冬大旱无水,桑蚕养之不易。养蚕人工大涨。丝价都涨上了天!许多织户都无丝可用,无绸可织。绸价也顺着涨翻了倍。这一路南来北往的还不太平,走船发货被抢,血本无归啊!”
焦丙是会抓重点的。他问石家黄:“石掌柜,你也有雇的傤船被抢?”
石家黄点头,有些悲怆:“自然也是有被抢的。最不是东西的就是卢小二、卢长生!也就是他们被砍了脑袋。若是没有被砍下头,也必是,也一定不得好死!”
劫人钱财如杀人父母。石家黄拔高了声音,咬牙切齿可不是装出来的。抢劫的成本无非是人,武器。其他也就守在路上等着目标自投罗网。所以抢劫算的上一本万利,杀人放火金腰带。
“虽说你们这傤船的欠债该给。一时半会儿我这还真周转不开。你们看,领投的丝钱少不得。不给织户丝束,织机就没法开张织绸。织户的钱也少不得。给的不够明年他们不愿给我们兄弟织布。就算绸到了我们绸行的手里,卖给客商也是一样拿不到银钱。要等他们给来银子。所以我们也难,手里没有银子啊!”
石家黄说到后来,越发铿锵有力。蔡小巳信了他的鬼,被这套说辞营销到了。
焦丙一看不好,赶紧弄出副皱眉耷眼的样子。他清了清嗓子说:“嗯哼!石掌柜,商人逐利天经地义。不过也讲究一个信字。”
平时一向老实巴交的人说起这话来,杀伤力就猛了。所以焦丙肯定是受了某些人指点。
“这傤船的欠债高低石掌柜要付。年关将至,我们还指着这笔钱过年呢!”
石家黄为难,手指轻叩桌面。过来好一会儿才开口说:“焦老弟啊!我也想年前结清,就像这绸行一样弄得清清楚楚。可惜有心无力。这绸行像那羊粪蛋子表面光。要维持绸行多少难处。要不这样,绸行银子没有,还剩下五匹上等绸缎,原本是做样绸给来看货的客商打眼用的。你看把这几匹绸缎折算成银子抵掉一部分欠债,如何?”
焦丙也为难:“黄掌柜这绸缎我们也不懂行,卖谁也不懂。要不然黄掌柜先凑一百两,让我们兄弟应急用。余下的银钱可再缓一缓?”
蔡小巳旁边也紧着摇头:“石掌柜可使不得。此行就是为了现银而来。拿了绸缎回去我们兄弟不好交差。这绸缎一时半会儿也变不成钱。傤船伙计的工钱、码头的支用、修船补船的工钱,年节买肉买米哪个都不能再拖。”
焦丙附和:“是啊,石掌柜再想想别的法子吧。镇上人脉广,看能不能拆借到。”
石家黄看他们一搭一档的演双簧,苦笑:“这年关节骨眼各个都捂紧钱袋。要去拆借?谈何容易。这样吧!再宽限几日。等过了年,我兄弟去趟杭城或者松江。把压手绸缎销出去,就给你们结清欠债。”
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
焦丙和蔡小巳很失望。贼不落空,哦不是,你们这么大的老板,一百两银子不是洒洒水的小意思。怎会卡着不放钱?
石家黄兄弟今年流年不利。被抢过一船之外,雨淋濡湿过一次仓库,特优的绸缎只能处理品卖,他们常年合作的两个村的机户被对手提价收买过去,有一段时间绸机生产吃紧。各种大事小情的状况不断。
年关肯定难过。真心不想卡着焦记的傤船工钱。
只是放钱容易,开春要做的准备不能出纰漏。手上不准备好现银许多事不好办。石家黄咬紧牙关也不肯松口。一百五十三两银子多吗?怎么可能多!少吗?要钱用时,一两也是好的。一两可以成为压垮骆驼的那一两。
宁做小人,等劳资来年风光了大不了再多给回报。只要你们接的住。
商人的嘴,骗人的鬼。就问石老板,你自己信不信?哦,石家兄弟们是那种相信自己一定行,到了骨子里的人。
焦丙他们哪有多远的眼光?事已至此别无他法。贼不落空啊,就是总得拿回点什么交差。
焦丙忍住拆店铺的冲动,咬了咬牙:“石掌柜那咱们可就说定了!过年可千万不能再拖了!这五匹绸缎我们先拿回去。石掌柜按多少折算银两?”
石家黄点头:“就按十两一匹折价吧!我石家黄向来讲究这个信字。今年实在有些例外,只能惭愧了。放心等开春,清完欠债,请你们喝酒赔罪。”
话已至此,也就没啥好谈的了。
焦丙和蔡小巳起身告辞。带了五匹绸缎。
北风刀刮似的吹上来,脸皮耳朵生疼。两人心里凉飕飕,上下没有个着落。
回望镇主要就是合计一下银钱,准备买当坊那处九十两的破房产,准备订大工、大料、砖瓦灰泥这些,明年开春时开工修房。这主要的债权没要回来银钱,怎么交待?
蔡小巳双目无神怀里抱着两匹绸,愁眉苦脸:活该要倒霉!出来还吹出个牛逼。这下没法收场了。就担心张教头怎么惩罚。上次挖渠没轮上,这次会是什么呢?估计好不了。
蔡小巳想着不自主打了摆子,抖着腿走弹簧步。
缺心眼焦丙小心抱着三匹金贵的绸缎:“这可是真丝的!就拿出去换钱!”
“换钱?找谁去。”
“我们还能找谁?问问租房给我们的东家。”焦丙冒出一个主意。一匹十两银子呢!他再不精明,也知道换成银钱,将将的凑的起来把盛镇当坊那处王家宅院拿下来。
至于砖瓦泥工那些,走一步看一步。总归要迈开腿。
蔡小巳还是垂头丧气的:“焦老大,再想想办法?活人能让尿憋死?”
两个人一路上互相埋怨刚才没有翻脸动手掏手匕。哪怕插石家老板身上随便哪里一刀,回去也好有个说法。见了血也没诈出来半两一分。
这很不符合童子营的一贯手法。
战争时期打生打死的手段能放在现在吗?这两人也是钻了牛角尖。幸亏刚才没有莽,不然明年就别想来盛镇搭窝了。
要债伤人放血,终归是坏了规矩。到时候被盛镇的商家合起来列进黑名单,开春别想还接傤船生意。行走江湖有时候还是很需要维护自家名声的。
在盛镇街市上叫卖完螺蛳和虾米,赚了些铜板。两人顶风花了两个时辰才从盛镇回望镇。
吃的面饼子不够热量,摇着橹感觉没气力。不排除也有北风那个吹,心里凉凉的加成因素影响。
路上又趟了螺蛳和虾米。这东西好歹也是河鲜,有那么些蛋白质的。一群人晚上一起嗦螺蛳,画面音响效果也热闹。
在此之前焦丙、蔡小巳老实交代没完成要债任务,认打认罚。态度虽然良好,张问远从不留隔夜的账。
焦丙和蔡小巳看了看董名山,低下头:张教头你愿意罚就罚好了。反正我俩抡胳膊摇橹又趟螺蛳的累一天已经木了,头被西北风刮的也有些麻了。如今心态极为分裂,都不知道自己会干出点啥来。两个一副“别理我,烦着呢”的臭脸盘。
老四还没回望镇。要不然他最愿意落井下石,捉弄摆臭脸子的货。